猴子背着一个巨大的战术背包，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矿洞。他一进来就嚷嚷：“老大，你这电话催命呢！知不知道我跟赵哥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裤子都差点……”
他的声音在看到溶洞中央那个消瘦身影时戛然而止。
猴子的嘴巴张成了“O”形，手里的工具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我操……”他发出一声梦呓般的呻吟，转向秦烈，“老大，我是不是伤到脑子了？我看见方江平了，他正冲我笑呢。完了完了，我出现幻觉了。”
方江平被他逗乐了，瘸着腿走过来，给了他一拳：“你才见鬼了。活的。”
猴子被这一拳打得一个激灵，终于确认了这不是幻觉。他嗷地一嗓子扑了上去，抱住方江平，又哭又笑：“你小子！你他妈没死啊！你知道我们给你开了多少次追悼会吗？赵哥每次都喝得跟孙子似的，抱着你的遗像说胡话！”
赵虎随后也跟了进来，看到这一幕，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眼圈瞬间就红了。他走上前，一言不发，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方江平的肩膀，又拍了拍，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嵌进地里。
短暂的重逢喜悦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秦烈手中的那块记录仪上。
气氛再次变得凝重。
“猴子，干活。”秦烈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好嘞。”猴子立刻收起情绪，捡起工具箱，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块残骸。他打开一个便携式终端，开始连接各种线路，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整个溶洞里，只剩下他操作仪器发出的轻微电子音。
方江冉站在一旁，手脚冰凉。她知道，那个黑匣子里，装着审判她上一世所有罪孽的证据。
她不敢看秦烈，甚至不敢呼吸。
“姐，你脸色很难看。”方江平走到她身边，担忧地扶住她，“这里冷，你先去火边坐一会儿。”
方江冉摇摇头。
秦烈始终站在猴子身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行……外壳物理损伤太严重，主板的供电模块烧了。”猴子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我需要绕过它，首接给存储单元供电，但电压控制必须非常精准，稍微高一点，里面的数据就全完了。”
方江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有几成把握？”秦烈问，声音依旧平稳。
“五成。不，三成。”猴子擦了把汗，“这玩意儿被炸成这样，能有三成机会都算老天开眼了。”
秦烈沉默了片刻。“做。”
一个字，没有丝毫犹豫。
猴子深吸一口气，开始进行最关键的操作。他用镊子夹起比米粒还小的导线，在显微镜下进行焊接。
方江冉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她下意识地想走上前，想说点什么，却被方江平一把拉住。
“姐，别过去，别打扰他。”
方江冉看着猴子专注的侧脸，又看了看秦烈纹丝不动的背影，最终还是退了回来。
她走到溶洞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方江平收集来的废品。她看到了一块磨得光滑的铁片，像一面模糊的镜子。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悔恨。
上一世，她就是顶着这样一张脸，把离婚协议摔在重伤的秦烈面前。
她就是用这张嘴，说出了那些最伤人的话。
她就是用这双手，将他的医疗信息泄露出去，断绝了他所有的后路。
一幕一幕，如同电影回放，清晰得让她作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嘴，剧烈地干呕起来。
“方医生！”跟进来的医疗兵陈晨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连忙跑过来扶住她，“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方江冉摆摆手，声音沙哑。
她的动静惊动了那边的人。秦烈回过头，目光穿过昏暗的溶洞，落在她身上。
她狼狈地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就在这时，猴子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欢呼。
“通了！通了！核心存储单元的指示灯亮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顶点。
“能读取吗？”秦烈问。
“正在尝试……数据流正常！可以恢复！老大，可以恢复！”猴子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视频文件……找到了！正在解码！”
方江冉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审判的时刻，终于来了。
猴子将画面投射到山洞的岩壁上。岩壁不算平整，但足以看清影像。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画面闪烁了几下，雪花点之后，一个混乱的战场出现在所有人面前。那是第一人称视角，属于秦烈。剧烈的晃动，粗重的喘息，震耳欲聋的枪炮声，瞬间将所有人拉回了那场惨烈的战斗。
“二组！三点钟方向，火力压制！一组，跟我来！”画面里传来秦烈年轻但同样沉稳的命令声。
方江冉在人群的最后面，死死地盯着那片光影。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画面里，秦烈带领的小队正在掩护一群平民撤退。那些平民里，有老人，有妇女，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战地玫瑰的救赎：前妻她杀疯了 甚至还有一个抱着婴儿的母亲。
突然，对讲机里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队长！西侧发现一辆校车！里面全是孩子！但撤离路线上有敌人的重机枪火力点！”
是方江平的声音。
画面猛地一转，秦烈通过瞄准镜，看到了远处那辆被困住的黄色校车，和车旁疯狂扫射的火力点。
“一组，跟我来，敲掉那个火力点！”秦烈下令。
画面开始剧烈奔跑。方江冉看到，方江平带领的另一支小队，紧紧跟在秦烈身后。
他们在一片废墟中穿行，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
“妈的，敌人太多了！”赵虎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响起，“我们被包抄了！”
画面中，秦烈冷静地观察着战场。一边是即将被合围的队伍，一边是被火力压制、动弹不得的校车。
任何一个选择，都意味着牺牲。
“小平，”画面里，秦烈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你带你的人，守住A3高地，把追兵引过去，拖住他们十分钟。”
A3高地，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掩体的死亡之地。
去那里，就是当活靶子。
对讲机里有瞬间的沉默。
方江冉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上一世，她听到的谣言版本，就是秦烈为了自己活命，命令方江平去当炮灰。
“收到。”
仅仅两秒钟后，方江平清晰而坚定的回答，通过电流，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没有质疑，没有犹豫。
画面中，方江平的队伍调转方向，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个高地。
“其他人，跟我走！”秦烈没有回头，带着剩下的人，冲向了校车。
接下来的几分钟，是地狱般的景象。秦烈带着人，用近乎自杀式的攻击，摧毁了那个重机枪火力点。
“校车安全！可以撤了！”
几乎是同时，A3高地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
画面剧烈地晃动，秦烈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记录仪的镜头上，溅满了泥土和血点。
他挣扎着爬起来，看向高地的方向。那里，己经成了一片火海。
“小平！”他对着对讲机怒吼，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撕裂般的颤抖。
没有回答。
只有一片死寂的电流声。
“队长！快撤！敌人主力围上来了！”赵虎拖着他，想把他拉走。
“放开！”秦烈甩开他，疯了一样想冲回去。
“你他妈疯了！回去就是送死！那些孩子怎么办！”赵虎一拳打在他脸上，吼道，“方江平用命换来的时间，不是让你去送死的！”
画面中，秦烈停住了脚步。他看着那片火海，又回头看了看正在远去的校车。
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最终，他转过身，背对着那片火海，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全体……撤退。”
记录仪的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岩壁上的光影消失，溶洞再次陷入昏暗。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那段影像所震撼，久久无法言语。
猴子和赵虎的眼眶通红，他们知道队长做了正确的决定，但亲眼看到这惨烈的一幕，依旧让他们心如刀绞。
方江平怔怔地看着那片岩壁，尘封的记忆碎片被重新拼凑起来。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队长下达命令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战友们冲向高地时，决绝的背影。
一切，都不是谣言里说的那样。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落在了方江冉身上。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真相，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心上，烫穿了她的五脏六腑。
原来，他不是为了自己活命。
原来，他是为了救一车孩子。
原来，她弟弟是心甘情愿地执行命令，是死得其所的英雄。
而她，她都做了什么？
她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用最残忍的方式背叛他，让他背负着“害死战友”的污名，在异国他乡孤独地死去。
她杀了他。
上一世，她亲手杀死了这个用生命守护别人的男人。
方江冉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她抬起头，看向秦烈。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疯狂地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他的脸在泪光中变得扭曲，模糊。
“我……”她张开嘴，喉咙里却像是堵了一团火，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想说对不起。
可是，“对不起”这三个字，在此刻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她的道歉，能换回他上一世所受的冤屈和痛苦吗？能换回他那条孤独死去的命吗？
不能。
什么都换不回来。
秦烈始终没有看她。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己经恢复了黑暗的岩壁，仿佛他的灵魂还停留在那个血与火的战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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