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射入城中的书信,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马邑城内压抑己久的矛盾。
信的内容在守军中小范围流传开来。皇帝不仅记得王仁恭当年的献策,更首指其“忠义”与“家族清名”,最后那句关于“不速之客”的暗示,更是引发了无数猜测。普通士卒心中对皇帝的天然敬畏开始复苏,看向太守和某些“客人”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王仁恭府邸,气氛更是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父亲!陛下就在城外!我等岂能闭门不纳?此为不忠不义!天下人会如何看我王家?”王仁恭的长子,一名血气方刚的年轻将领,激动地拍着桌子。他麾下部分军官也群情激愤,要求开门迎驾。
“糊涂!”王仁恭的族弟,一个精于算计的文官反驳道,“如今天下纷乱,陛下虽突围至此,然突厥大军在后,李公(李渊)态度不明,洛阳宇文阀势大!此时开门,便是将马邑乃至我王家绑上了一条破船!万一……万一陛下他日再败,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陛下露宿城外?若陛下真有天命,日后清算,我王家能承受天子之怒吗?”另一名偏向皇室的族老忧心忡忡。
王仁恭坐在主位,面色灰败,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扶手,内心天人交战。他本就是优柔寡断之人,重视家族利益远胜于所谓忠君。杨广的信,戳中了他最在乎的名声问题;而城内外的压力,更让他左右为难。他既怕开门引火烧身,又怕拒驾留下千古骂名,更担心城内那些“客人”……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家将匆匆而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王仁恭脸色再变,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了后堂某处厢房。那里,住着来自太原的“客人”——李渊的特使。
几乎同时,城外隋军大营。
杨广站在临时搭建的望楼上,远眺马邑城墙。《御尽万法根源智经》虽无法穿透厚重的城墙,却能通过观察城头旗帜的细微变化、士兵巡逻的频率和姿态,结合司马德戡派出的探子反馈的零星信息(如城内粮价波动、某些军官家属的异常动向),进行综合推演。
“王仁恭己陷入两难,城内必有李阀说客施压。”杨广对身旁的司马德戡低语,“其部下并非铁板一块,有可争取之人。”
“陛下明鉴。末将己通过旧部,与城内几位对陛下仍存忠心的军官取得了联系。”
“很好。”杨广点头,“光靠言辞和压力还不够,需让他看清‘大势’。”
次日清晨,朝阳初升。
呜——呜——呜——
低沉而雄壮的号角声自隋军营地响起,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在王仁恭及所有守城军民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城外那支本应疲惫不堪的军队,开始了井然有序的“演武”。
没有真正的冲杀,但那股历经血火淬炼的肃杀之气,却扑面而来。士兵们甲胄鲜明(尽管多有破损,却擦拭得干净),刀枪如林,在军官的口令下,阵型变幻迅捷而精准。尤其是那支作为核心的“雁门军”老兵,眼神锐利如鹰,行动间带着一种百战余生的自信与彪悍。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营地前方,赫然竖起了十几根长杆,上面悬挂着缴获的、样式各异的突厥旗帜,以及几十颗经过简单处理、面目狰狞的突厥首级!其中一颗,尤其巨大,属于被杨广阵斩的那名百夫长。这些血淋淋的战利品,无声地诉说着这支军队的强悍与战绩。
“看!那是突厥俟斤(官名)的旗帜!”
“他们……他们真的杀出来了!还杀了这么多突厥人!”
“陛下……陛下就在军中啊!”
城头上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守军士卒看向城外同袍的眼神,从最初的戒备、同情,渐渐变成了敬畏,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与城外这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铁血之师相比,他们这些困守孤城、无所适从的守军,显得何等憋屈和黯淡。
王仁恭站在城头,感受着身边军心的微妙变化,看着城外那军容严整、煞气冲天的队伍,以及那些刺眼的突厥首级,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大唐双龙传之重塑大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手心满是冷汗。他之前所有的侥幸和观望,在这赤裸裸的实力展示面前,开始动摇。
与此同时,城内的分化瓦解也在司马德戡的运作下悄然进行。忠于皇室的军官们开始更加积极地串联,甚至有人暗中控制了部分城门区域的防务。来自太原的李阀使者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试图再次施压王仁恭,却发现这位太守的态度变得含糊其辞,不再像之前那般顺从。
内外交困,军心浮动,家族名誉的压力,以及城外那支虎狼之师带来的实质威胁……所有的压力,最终汇聚到了王仁恭那本就并不坚固的心理防线上。
当夜,太守府书房。
王仁恭独自一人,对着摇曳的烛火,脸色变幻不定。他面前摊开着杨广射入城中的第二封信,信中除了重申前意,更增加了一句:“卿若迷途知返,朕必念旧功,保尔王家富贵周全。若执迷不悟……城破之日,勿谓言之不预也。”
最后通牒!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退路了。再拖延下去,恐怕不等皇帝攻城,城内那些忠于皇室的军官就会先动手,届时,他王家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来人……”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太守。”心腹家将推门而入。
“去……去请李使者过来。”王仁恭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然后,秘密召集王校尉(其长子)、李都尉(忠于皇室的军官)……还有,准备好我的官印和城门钥匙。”
家将领命而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半个时辰后,李阀使者面带不悦地离开太守府,显然未能达到目的。而王仁恭则与长子及几位关键军官密议至深夜。
翌日,天色微明。
在马邑守军和城外隋军共同的注视下,那扇紧闭了数日的厚重城门,在吱呀作响的绞盘声中,缓缓向内打开。
王仁恭一身正式官袍,未着甲胄,带领着城内主要官员和将领,徒步走出城门。在距离隋军大营一箭之地,他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撩起袍襟,对着营门方向,缓缓跪伏在地。他身后的官员将领,也随之齐刷刷跪倒一片。
“罪臣王仁恭,昏聩不明,受奸人蛊惑,迟迎圣驾,罪该万死!今幡然醒悟,特开城门,恭迎陛下入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清晨。
杨广在司马德戡等将领的簇拥下,策马缓缓走出大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的王仁恭,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
片刻的沉默,却仿佛无比漫长,压得王仁恭等人几乎喘不过气。
终于,杨广开口了,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爱卿,迷途知返,善莫大焉。平身吧。”
“谢陛下隆恩!”王仁恭如蒙大赦,重重叩首,这才在儿子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
杨广策马前行,在跪迎的官员队列前缓缓走过,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惶恐、或激动、或复杂的面孔。
“众卿平身。”他淡淡道,“入城。”
皇帝的金口一开,标志着马邑,这座边塞重镇,在经历短暂的抗拒后,终于被他兵不血刃地纳入掌控。
大军开始有序入城。杨广在接受了一番形式上的拜见和请罪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以“王太守护驾有功,需回洛阳中枢另有重用”为名,温言安抚王仁恭,实则将其与马邑本地军队剥离,“礼送”其即刻启程前往行在洛阳,实则架空。
同时,他迅速任命司马德戡兼领马邑防务,整编军队,控制府库粮仓。
一场潜在的危机与冲突,最终以政治博弈和实力威慑的方式化解。杨广不仅获得了一个宝贵的立足点和补给基地,更借此向天下展示了他不同于以往的权谋手腕与不容置疑的权威。
城下之盟,看似平和,其下的暗流与交锋,却丝毫不逊于一场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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