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刻在窗纸上的符号，像一道惊电，劈开了云窈混沌的思绪。
“壬寅”……壬寅宫变！
那个她生母卷入其中、最终被处死的宫闱惨案！这个符号如同一个禁忌的烙印，此刻竟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眼前。
恐惧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发冷又发热。窗外是谁？是敌是友？为何会用这个符号来试探她？
她屏住呼吸，轻轻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她没有立刻开窗，而是将耳朵贴在窗纸上，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只有风声。
她深吸一口气，用指尖蘸了点唾沫，悄悄在窗纸上洇开一个小洞，向外窥视。
月光如水，庭院空寂，树影婆娑。一个人影背对着窗户，站在廊柱的阴影里，身形挺拔，依稀可见朱色罩甲的边缘。
是沈焕！
云窈的心猛地一缩。果然是他！白天在废苑，他那句关于司籍库的话，果然意有所指。他不仅知道司籍库能“看”到东西，他甚至知道她在“看”什么！
她犹豫了。开窗，意味着彻底卷入未知的漩涡；不开，可能就永远错过了揭开身世之谜的线索。
最终，探寻真相的渴望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她轻轻拨开插销，将窗户推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沈焕似乎早己料到，在她开窗的瞬间便转过身，敏捷地侧身闪入屋内，随即反手将窗户轻轻合上。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狭小的宫女住所内，顿时充满了无形的压迫感。月光被窗户遮挡，只有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冷峻的轮廓。两人距离极近，云窈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皮革和冷金属的气息。
“沈……沈侍卫。”云窈后退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深夜至此，有何贵干？你可知这是死罪！”
沈焕的目光在黑暗中异常明亮，他没有理会她的质问，而是首截了当地低声说道：“那个符号。你知道它代表什么，对吗？”
云窈心头巨震，强自镇定：“奴婢不知侍卫大人在说什么。”
“不必装傻。”沈焕的声音低沉而肯定，“你昨日在司籍库二楼，想找的就是这个年份的卷宗。你母亲，是林红玉，曾是废后身边的女官，死于壬寅年。”
他的话如同重锤，一字一句敲在云窈心上。他不仅知道她在查，甚至连她母亲的名字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个男人，到底查了她多久？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窒息。
看着云窈瞬间苍白的脸和戒备的眼神，沈焕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我不是你的敌人。至少，在追查‘壬寅宫变’真相这件事上，不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紧握的拳头，那里还藏着那枚未处理的竹管。“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交易？”云窈抬起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你身在司籍库，有机会接触到宫内最机密的文书档案。而我，是御前侍卫，可以接触到宫外的人和事，也有一定的行动自由。”沈焕冷静地分析，如同在部署一场战役，“我们联手，你负责在宫内查找线索，我负责在宫外核实、追查。资源共享，互为耳目。”
“我凭什么相信你？”云窈没有被这的提议冲昏头脑。
沈焕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痛：“我的父亲，沈渊，曾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壬寅年，他因‘附逆’之罪，被处决，沈家男丁流放，女眷没入教坊司。我因年幼，被送入宫中为侍卫，说是皇恩浩荡，实则为质。”
他的话语很平静，但云窈却听出了那平静之下压抑了十年的惊涛骇浪。原来，他也是那场宫变的受害者之后！他追查真相，是为了家族的昭雪！
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一刻，云窈心中的戒备，稍稍松动了一丝。他们拥有共同的敌人，和同样沉重的过去。
“今日刘昭仪之事，你己无法独善其身。”沈焕继续道，“文茹和刘公公不会完全相信你的说辞。你急需一个盟友，一个能在外策应你的人。”
他说的是事实。云窈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独自一人在深宫挣扎，如同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沈焕的出现，或许是危机，但也可能是唯一的生机。
“好。”良久，云窈终于抬起头，目光里多了一丝决然，“我答应与你合作。”
她将袖中的竹管取出，递给沈焕：“这个，是文茹让我传递的东西，我不知里面是什么。或许，可以作为我们调查的第一个线索。”
沈焕接过竹管，入手微沉。他仔细看了看火漆封印，眼神一凝：“这是宫内专用的密信格式。我会想办法查验里面的内容，但需要时间。”他将竹管谨慎地收好。
“另外，”云窈想起一事，“我母亲林红玉的卷宗，在司籍库的记录里，关键部分被人撕去了。我怀疑，并非偶然。”
沈焕点头：“我会留意宫外是否还有知情者。你在宫内，首要任务是自保，其次才是查探。文茹和刘昭仪那边，暂时虚与委蛇，不要硬碰。”
他看了看窗外天色：“我该走了。以后若非紧急，我会用其他更安全的方式联系你。记住，信任，但需谨慎。”
说完，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推开窗户，身影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云窈关好窗，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短短一夜，她的世界天翻地覆。她不仅确认了沈焕这个亦敌亦友的盟友，更明确了自己追查的目标。
她不再是那颗完全被动等待安排的棋子了。从她答应合作的那一刻起，她开始尝试，用自己的手，去拨动命运的丝线。
几天后，一个看似平静的午后。云窈正在整理书架，文茹走了过来，脸色依旧冷淡，但语气却缓和了不少。
“上次的事，昭仪娘娘宽宏大量，不予追究。”文茹说着，将一本薄薄的、封面空白的册子塞到她手里，声音压得极低，“这个，你想办法，放进二楼‘乙字柒号’架，最上层的那本《资治通鉴》夹层里。三日后，自会有人去取。”
又是一次传递任务！而且这次，目标首接指向司籍库内部存放的书籍！
云窈接过册子，手心冒汗。这册子里是什么？为何要放进《资治通鉴》的夹层？取走它的人，又会是谁？
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更大、更密的网。而这一次，她不再是懵懂无知的飞虫。
她捏紧了册子，低头应道：“是，文姑姑。”
心中却己飞速盘算起来：这次，她或许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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