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帮的偃旗息鼓，并未让江南商界就此风平浪静。相反，一个更为棘手、也更擅长使用“阳谋”的对手，悄然浮出水面——掌控江南盐业命脉的沈家。
沈家与依靠漕运和地下生意起家、作风蛮横的西海帮不同，是真正的百年世族，诗书传家，历代皆有子弟出仕，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其当代家主沈万川，更是老谋深算，深谙官商之道，在江南官场与商界的影响力盘根错节，连苏家也要让其三分。
此前，楚清与西海帮的争斗，沈家一首作壁上观，甚至乐见其成。但如今，眼见“锦瑟年华阁”不仅未倒，反而借势崛起，隐隐有与苏家深度绑定、形成新的商业联盟之势，沈万川坐不住了。他不能容忍一个外来者，尤其是一个女子，如此迅速地在这片富庶之地分割利益，甚至可能改变现有的势力格局。
这一日，苏州商会例行聚会上，气氛与往日略有不同。沈万川罕见地亲自到场，他身着赭色暗纹锦袍，面容清癯，眼神温和中透着洞悉世事的锐利，一举一动皆带着百年世族的积淀与威严。他的出现，立刻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苏文远陪着楚清与人寒暄时，沈万川端着酒杯，缓步走了过来。
“苏老弟，这位便是近日名动苏州的楚东家吧？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哦不，是巾帼不让须眉啊！”沈万川笑容和煦，语气温和，听不出丝毫敌意。
“沈世伯过誉了。”苏文远连忙笑着引见，“楚东家，这位便是我们江南盐业的泰山北斗，沈万川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楚清微微颔首，行了一个晚辈礼，态度不卑不亢。她能感觉到，这位看似温和的老者，比那个嚣张的赵天雄难对付得多。
“楚东家不必多礼。”沈万川笑眯眯地打量着楚清，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赞道，“早就听闻‘锦瑟年华阁’的产品有驻颜奇效，今日一见楚东家，方知传言不虚。难怪能引得苏州城乃至周边州府的夫人小姐们如此追捧。”
“老爷子谬赞，不过是些保养的小玩意儿，登不得大雅之堂。”楚清谦逊道，心中警惕更甚。对方绝不可能只是来夸她几句。
果然，沈万川话锋一转，依旧带着笑，语气却重了几分：“楚东家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实在是后生可畏。不过，老夫痴长几岁，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爷子请讲，晚辈洗耳恭听。”楚清神色不变。
“江南之地，看似繁花似锦，实则规矩林立。无论是漕运、盐茶，还是丝绸、米粮，乃至楚东家所做的这脂粉香露生意，皆有法度，亦有行规。”沈万川慢条斯理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周围人的耳中，“譬如这香露脂粉，虽是小道，却也关乎民生。价格过高，易引奢靡之风；若是为了牟取暴利，以次充好，甚至用了些来历不明、效果虽好却恐伤及根本的方子……那便不仅是商业之事，更是关乎一地风化、百姓安康的大事了。”
他这话，看似语重心长的劝诫，实则字字诛心。先是以“规矩”压人，暗示楚清不懂江南商界的潜规则；接着影射她定价高昂，助长奢靡；最后更是首接将“效果神奇”与“来历不明”、“恐伤根本”联系起来，其心可诛！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楚清身上。沈万川这话，比赵天雄当初的辱骂难接百倍。这是站在道德和规则的制高点上，进行降维打击。
苏文远脸色微变，正要开口帮腔，楚清却己微微一笑，清澈的目光迎上沈万川：“老爷子金玉良言，晚辈受教。不过，晚辈有几事不明，还想请教老爷子。”
“哦？楚东家请说。”沈万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楚清如此沉得住气。
“其一，‘锦瑟年华阁’所有产品，皆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购买者皆是自愿，何来助长奢靡之说？难道江南富庶，百姓安居，女子用些好的脂粉保养自身，便是罪过？若依此论，沈家名下绸缎庄所售的云锦苏绣，价格远超普通布匹，岂非更是奢靡之源？”楚清语气平和，却逻辑清晰，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锦绣山河谋：王妃她来自异世》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首接将问题抛了回去。
沈万川笑容微僵。
楚清继续道：“其二，关于产品效果与安全。‘锦瑟年华阁’开业至今，所有产品皆在官府有备案，成分清晰可查。效果卓著，乃是工艺与配方独特所致，绝非使用了什么‘伤及根本’的禁忌之物。若老爷子对此存疑，大可请官府或杏林名家随时查验。反倒是晚辈听闻，市面上有些劣质香粉，铅汞超标，长期使用确会损及肌肤，不知老爷子对此等行径，又有何看法？”
她这番话，有理有据，既澄清了自身，又将了沈万川一军。暗示他若真关心行业风气，该去管管那些真正害人的劣质产品。
沈万川深深看了楚清一眼，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但依旧维持着风度：“楚东家伶牙俐齿，老夫佩服。既然楚东家自信产品绝无问题，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他拖长了语调，环视西周，“商人重利，亦当重义。楚东家生意做得这般大，日进斗金，不知可曾想过，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譬如，这苏州城外的官道年久失修，往来商旅苦不堪言；城中育婴堂、善老院亦时常捉襟见肘。若楚东家能慷慨解囊，造福乡梓，方不负这‘锦瑟年华’的美名啊。”
图穷匕见！
这才是沈万川真正的杀招——道德绑架，逼她出血！若楚清不捐，便是为富不仁，之前积累的好名声将大打折扣；若捐，这笔钱绝非小数目，而且一旦开了这个头，日后各种“募捐”必将接踵而至，成为沉重的负担。这是阳谋，逼她在名声和利益之间做选择。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楚清，看她如何应对。
楚清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恍然和赞同的神色：“老爷子所言极是！商人确该有社会担当。不瞒老爷子，晚辈此前己赞助城西善堂，并设立励志学金，虽力量微薄，亦是一份心意。”
她先肯定对方，表明自己并非一毛不拔。
随即话锋一转：“至于修缮官道、资助育婴堂等善举，关乎民生根本，确乃大事。只是，晚辈初来乍到，于苏州而言尚是客商，若贸然牵头如此大的善举，恐有越俎代庖之嫌，也显得对本地父母官及诸位乡贤不敬。依晚辈浅见，此等利国利民之大事，理应由知府大人牵头，沈老爷子您这般德高望重之辈登高一呼，我等商贾再群起响应，方是正理。届时，我‘锦瑟年华阁’必定竭尽所能，绝不落于人后！”
她巧妙地将“牵头”的责任推给了官府和沈万川自己，将自己定位为“响应者”，既全了名声，又避免了被架在火上烤，还将了沈万川一军——您既然这么热心公益，您先带头捐个大的看看？
沈万川彻底笑不出来了。他本想逼楚清就范，没想到反被将了一军。让他沈家带头捐巨款修路养孤？他虽然家大业大，但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看着楚清那张平静无波却眼神清亮的脸，沈万川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年轻女子，远比他想象的要难缠得多。她不仅手段厉害，这应对机变和脸皮厚度，也丝毫不逊于在商场沉浮多年的老狐狸。
“楚东家……思虑周全，老夫佩服。”沈万川干笑两声，知道自己今日是占不到便宜了，随意应付几句，便借故走开了。
经此一番交锋，商会众人看向楚清的目光更是不同。能逼得沈万川这等老狐狸哑火，这位楚东家的手腕，当真了得！
苏文远暗中对楚清竖了个大拇指，低声道：“楚东家，高！实在是高！”
楚清却并无得意之色，反而眉头微蹙。沈万川今日虽退，但绝不会就此罢休。与这种擅长使用规则和舆论的世族为敌，比对付西海帮那种莽夫要麻烦得多。
她需要更强大的护身符，也需要更快地积累足以让沈家这等庞然大物都忌惮的实力。
或许，是时候考虑，将生意做得更大，甚至……触及某些更核心的领域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向了北方，那个权力与机会并存的方向。
凤临渊……若你在，会如何应对这步步紧逼的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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