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宣西年夏七月下旬
镇虏关的热浪裹着沙粒,在训练场上空盘旋,却压不住军营里的火热气氛 —— 秦翎亲手搭建的沙盘室里,三十余名军官与新兵骨干围着一张丈余见方的沙盘,目光紧紧锁在秦翎手中的木杆上,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这沙盘是工兵营用细沙、黏土与木屑混合制成,按一比两百的比例还原了镇虏关周边三十里地形:黑风谷的狭长山道用深褐色黏土堆出,草原的平缓地势铺着浅黄细沙,镇虏关的城墙则用小木片拼接而成,甚至连几处水井、胡杨林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像一方微缩的天地。秦翎穿着一身轻便的黑色劲装,袖口挽至小臂,露出腕上一道浅疤 —— 那是去年剿匪时被马匪弯刀划伤的,此刻他手持木杆,指着沙盘上代表瓦剌骑兵的黑色陶俑,声音清晰而有力:“诸位请看,瓦剌骑兵若从草原南下,必走黑风谷这条道 —— 此谷长三里,宽不足两丈,两侧是悬崖,正是伏击的好地方。但咱们不能只守不攻,要学‘侧翼包抄’之法:先派一队人守在谷口,佯装防御,吸引瓦剌主力;再派轻骑从谷后的小路绕过去,断他们的退路;最后中路精锐冲锋,三面夹击,让他们插翅难飞!”
话音刚落,赵铁山粗粝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大人,俺有个疑问!轻骑绕路得多久?要是瓦剌人察觉了,反过来打咱们的轻骑咋办?” 他站在沙盘西侧,一身军甲未卸,甲片上还沾着上午训练的汗渍,黝黑的脸上满是较真的神情 —— 他打了二十年仗,习惯了 “正面硬刚” 的打法,对这 “绕后” 的战术总有些不放心。
秦翎笑着点头,木杆转向沙盘角落一处不起眼的浅沟:“铁山兄问得好!这处沟叫‘狼窝沟’,是牧民们放羊的小道,只有本地人知道,瓦剌人未必清楚。咱们的轻骑选熟悉地形的老兵带队,再让牧民当向导,半个时辰就能绕到谷后。而且咱们在谷口的守军要‘演得像’—— 多插旗帜,敲锣打鼓,让瓦剌人以为咱们主力都在这儿,他们自然不会留意后路。” 说着,他看向站在另一侧的孙镇海,“孙兄,您打了半辈子仗,说说传统战术里有没有类似的打法?咱们结合着来,更稳妥。”
孙镇海上前一步,青色长衫下摆扫过沙盘边缘,他指着沙盘上的胡杨林:“大人说得这‘包抄’,其实跟咱们老祖宗的‘围魏救赵’有点像。当年俺在辽东当兵时,对付女真骑兵,就用过‘诈败诱敌’的法子 —— 先让前锋假装打不过,往后退,把敌人引进包围圈。不过咱们这黑风谷的地形更险,得在谷两侧的悬崖上多放滚石、弓箭,等瓦剌人进谷了,先砸他们一轮,再冲锋,胜算更大。”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铜框眼镜,镜片反射着灯光,眼神里满是经验的沉淀。
秦翎立刻让亲兵取来纸笔,把孙镇海的建议记下来:“说得好!就按这个来 —— 悬崖上安排神弩营,备足滚石、箭支;谷口守军由铁山兄带队,务必装出‘力不从心’的样子;轻骑由李二牛那小子带,他是本地农家子弟,熟悉狼窝沟的地形;中路精锐我亲自带,等信号一响,就冲!”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众人分成红蓝两队推演:赵铁山带红军守谷口,秦翎扮蓝军(瓦剌),指挥陶俑 “进攻”。起初赵铁山还不太适应,好几次忘了给轻骑发信号,被秦翎 “包抄” 了后路;推演到第三次,他渐渐入了门,不仅准时让轻骑绕后,还在谷两侧加了 “稻草人” 当疑兵,引得秦翎的 “瓦剌骑兵” 犹豫了片刻 —— 就这片刻功夫,红军的滚石、箭支己经 “砸” 了下来,蓝军顿时 “溃不成军”。
“好!” 秦翎放下木杆,拍了拍手,“这才像话!战术这东西,不是死的,得灵活用。咱们明天就去黑风谷实地演练,让所有新兵都学学这‘三面夹击’之法!” 站在角落的训导司官员王秀才连忙上前,手里的毛笔在纸上飞快地写着:“秦大人说得是!‘战术纪律如铁,团队协作如钢’,下官这就把今日的推演过程记下来,编进《战术讲义》里,让新兵们都学学。” 他穿着一身青色儒衫,虽没打过仗,却把 “忠诚”“纪律” 二字记得格外牢,刚才推演时,还特意提醒新兵 “听信号、不擅自行动”,生怕出乱子。
第二天一早,装备试用场就热闹了起来。二十张新制的弓弩并排摆在靶场上,弓臂是用桑木与牛角拼接而成,涂着一层桐油,泛着温润的光;弓弦是牛筋做的,比普通弓弦粗了一圈,却更有弹性;箭杆是精选的柳木,箭头是铁匠铺新打的三棱铁镞,锋利得能轻易刺穿三层厚布。工匠队的头目张铁匠正蹲在地上,给新兵们讲解弓弩的用法:“诸位兄弟,这新弓比老弓射程远二十步,扳机在这儿 —— 轻轻一扣就放箭,不用像老弓那样费劲儿拉弦。但有一点,拉弓时别超过满弦,不然弓弦容易断!”
李二牛第一个上前试用。他双手握住弓臂,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弦 —— 弓弦 “嗡” 的一声响,箭 “嗖” 地飞出去,正中五十步外靶心的红点,箭尾还在靶上颤了颤。“好家伙!这弓真好用!” 李二牛兴奋地喊起来,黝黑的脸上满是惊喜,“比俺家里的老弓省劲儿多了,还准!”
赵铁山走过来,拿起另一张弓弩试了试,眉头却皱了起来:“张铁匠,这扳机有点松,要是在马上颠簸,说不定会误触。还有,弓臂这儿有点磨手,长时间拉弓,手掌容易起泡。” 他说着,指了指扳机和弓臂的连接处 —— 那里的木茬没打磨光滑,确实有点刮手。
张铁匠连忙掏出小锤子和砂纸,蹲下身调整:“赵百户您放心,这就改!扳机松了,俺加个小铜片垫上;弓臂磨手,俺用砂纸再磨磨,再涂层蜡。他动作麻利,没一会儿就调整好了。赵铁山再试,果然扳机不松了,弓臂也光滑了许多。“嗯,这样就对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声音里少了几分严厉,多了几分认可。
另一边的皮甲试用区,新兵们正穿着新皮甲来回走动。新皮甲是用两层羊皮硝制而成,内层缝了细棉布,穿在身上软软的,不磨皮肤;甲片是用鞣制过的牛皮做的,钉在皮甲外层,护住胸口、后背和肩膀,却不影响手臂活动。一个叫王小三的新兵,穿着皮甲做了个劈砍动作,兴奋地说:“孙百户,这皮甲真轻便!俺穿着它跑、跳都不费劲,比老皮甲舒服多了!”
孙镇海走过去,用手指敲了敲皮甲的胸口甲片 ——“咚咚” 响,很结实。“再试试防御咋样。” 他说着,拿起一根木棍,轻轻敲了敲王小三的胸口 —— 王小三没觉得疼,反而笑了:“孙百户,您使劲儿点,俺不怕疼!” 孙镇海真的加了点力气,王小三还是没皱眉:“这甲片真管用!要是被马匪的刀砍到,肯定伤不着!”
孙镇海点点头,转头对张铁匠说:“张师傅,这皮甲不错,但有个问题 —— 腰部这儿有点松,跑起来容易往下掉。能不能加根皮带,系在腰上,这样更稳。” 张铁匠立刻应道:“没问题!俺这就让徒弟们给所有皮甲加皮带,今天就能改好!”
七月底,实战模拟训练正式开始。综合训练场被布置成 “边境遭遇战” 的场景:东边是模拟的瓦剌营寨,插着黑色旗帜;西边是明军的防御工事,挖了壕沟,堆了沙袋;中间是开阔的 “草原”,散落着几丛 “胡杨”(用树枝扎的假树)。秦翎把五百名新兵分成三队:一队是轻骑营,三十人,骑马;一队是神弩营,一百人,用新弓弩;一队是先登营,三百七十人,用长枪、腰刀,负责正面冲锋。
“记住战术!” 秦翎站在高台上,声音透过号角传到每个新兵耳中,“轻骑营从左侧绕到敌营后方,放信号箭后,烧他们的粮草;神弩营在壕沟后掩护,等轻骑营信号一响,就射箭压制;先登营听我号令,冲锋!”
“是!” 新兵们齐声应道,声音洪亮,在训练场上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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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秦翎一声令下,训练开始。轻骑营的三十名新兵骑着马,飞快地绕到左侧的 “胡杨林” 后,消失在树林里;神弩营的新兵们趴在壕沟后,拉弓搭箭,瞄准 “敌营” 的方向;先登营的新兵们握着长枪,蹲在沙袋后,眼睛紧紧盯着 “敌营”,手心都出了汗。
没过多久,“胡杨林” 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哨声 —— 那是轻骑营的信号!紧接着,“敌营” 方向冒出一缕黑烟,是轻骑营 “烧” 了粮草。“放箭!” 神弩营的队长大喊一声,一百支箭 “嗡” 地飞出去,像一群黑色的鸟,落在 “敌营” 的帐篷上。
“冲锋!” 秦翎的号令响起,先登营的新兵们猛地站起来,握着长枪往前冲,嘴里喊着 “杀!杀!杀!”,声音震得地面都好像在抖。“敌营” 里的 “瓦剌兵”(由老兵扮演)也冲了出来,双方 “厮杀” 在一起 —— 长枪刺向 “敌人” 的胸口,腰刀劈向 “敌人” 的肩膀,却都留了分寸,只是点到为止。
李二牛冲在最前面,他握着长枪,看到一个 “瓦剌兵” 朝他扑来,立刻想起秦翎教的 “侧身避让,斜刺胸口” 的技巧 —— 他往旁边一闪,躲过 “敌人” 的刀,同时长枪一送,正好刺中 “敌人” 胸口的皮甲。“你输了!” 李二牛兴奋地喊道,脸上满是汗水,却笑得格外灿烂。
这场演练一首持续到下午,中间还模拟了 “雨天作战”—— 工兵营用木桶往训练场上泼水,地面顿时变得泥泞。新兵们穿着湿透的衣服,在泥里奔跑、厮杀,却没有一个人叫苦。赵铁山骑着马在训练场上巡视,看到一个新兵摔倒了,立刻翻身下马,把他扶起来:“没事吧?摔哪儿了?” 那新兵摇摇头,抹了把脸上的泥:“赵百户,俺没事!还能接着练!” 赵铁山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闪过一丝赞许 —— 这些新兵,才训练一个月,就有了点军人的样子。
傍晚时分,训练总结会在营帐里召开。秦翎坐在主位上,案上放着一张演练记录,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问题:“轻骑营绕后时,有两个新兵走错了路,耽误了一刻钟 —— 这在实战中,可能会让瓦剌人跑掉;神弩营的箭有十支没射中靶心,说明还有人没掌握新弓弩的用法;先登营冲锋时,有几个人冲得太快,脱离了队伍,差点被‘敌人’包抄。”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但总体来说,大家做得不错。轻骑营成功‘烧’了粮草,神弩营压制了‘敌人’的火力,先登营最终‘打赢’了战斗。李二牛、王小三这几个小子,战术用得好,值得表扬!”
李二牛听到自己的名字,脸一下子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甜。
张铁匠也参加了总结会,他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上面记满了新兵们对装备的反馈:“秦大人,根据今天的演练,俺们打算把弓弩的弓弦再加粗一点,这样更耐用;皮甲的腰部皮带再加长一寸,方便不同腰围的兄弟穿;长枪的枪杆再打磨光滑些,防止手滑。”
秦翎点头:“好!就按你说的改。三天后,咱们再进行一次‘要塞防御战’演练,到时候要用改进后的装备。”
八月上旬,“要塞防御战” 演练如期举行。这次的场景是模拟瓦剌人进攻镇虏关的要塞,新兵们防守要塞的城墙。新改进的装备果然好用 —— 弓弩的弓弦没断一根,皮甲的皮带也合适了,长枪的枪杆也不滑手了。演练中,新兵们熟练地用 “纵深防御” 战术:第一层用弓弩射击,第二层用滚石砸,第三层用长枪刺,把 “瓦剌人” 挡在城墙外,没让他们靠近一步。
演练结束后,秦翎在营帐里召开了后续规划会。赵铁山、孙镇海坐在一旁,案上放着新装备的订单和战术手册的初稿。“现在新兵们己经掌握了‘侧翼包抄’‘纵深防御’这两种战术,新装备也改进得差不多了。” 秦翎说,“下一步,咱们要把这两种战术推广到全军,每个班都要学;新装备要尽快批量生产,确保每个新兵都能用上。”
孙镇海推了推眼镜,补充道:“大人,俺觉得还得编一本《战术手册》,把推演过程、演练要点都写进去,让新兵们随时能看。还有,神弩营的新兵得再练练射箭,争取每个人都能射中五十步外的靶心。”
赵铁山也说:“俺会安排更多的实战演练,让新兵们适应不同的地形和天气 —— 比如夜战、雨天战,这样到了真正的战场上,他们才不会慌。”
秦翎点头,拿起笔在订单上签了字:“就这么办。孙兄,《战术手册》就交给你和王秀才编;铁山兄,演练的事就靠你了;张铁匠那边,我会让周世昌的商队多送些铁料和牛角,确保新装备能按时生产出来。”
就在这时,亲兵进来禀报:“大人,镇远侯府的信使来了,说侯爷听说咱们新练了战术,想让您下个月去总兵府汇报一下。”
秦翎眼睛一亮 —— 李崇是西北边境的最高指挥官,得到他的认可,以后扩兵、采购装备都会更顺利。“知道了,让信使先去休息,明天我再见他。” 他对亲兵说,转头对赵铁山、孙镇海笑了笑,“看来咱们的战术创新,己经引起上面的注意了。好好准备,下个月去总兵府,咱们得好好露一手!”
营帐外的夕阳渐渐落下,金色的余晖透过帘缝照进来,落在案上的战术手册初稿上,像给 “忠诚”“纪律”“战术” 这几个字镀上了一层光。新兵们的训练声还在训练场上传来,“杀!杀!杀!” 的喊声里,满是年轻的热血与坚定 —— 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在学习的战术,将会在不久后的瓦剌入侵中,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而他们手中的新装备,将会成为守护边境的有力武器。
秦翎看着案上的沙盘,手指轻轻划过代表镇虏关的小木片 —— 他知道,战术创新与装备改进只是开始,要想真正守住这片土地,还需要更多的努力、更多的牺牲。但他不怕 —— 有赵铁山、孙镇海这样的兄弟在,有这些热血的新兵在,有周世昌、刘饰封提供的资金支持在,他相信,镇虏关的防线,一定会像沙盘上的工事一样,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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