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弘宣三年,夏八月。
塞北的暑气像浸了热油的棉絮,裹在人身上又闷又烫。正午的日头悬在头顶,晒得校场黄土泛出白花花的光,鞋底踩上去,能烫得人下意识踮脚。秦翎站在箭塔下的阴凉处,手里攥着张揉得发皱的纸条 —— 是半个时辰前,两名牧民冒着烈日送来的,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墨渍还带着汗湿的晕痕,却透着股火烧眉毛的急切:“黑风谷聚匪两百余,掠我牛羊,伤我族人,求百户大人救命!”
“大人,这黑风谷属下知道,在镇虏关东南三十里,两边是刀削似的悬崖,就两个出口,易守难攻。” 赵铁山凑过来,粗黑的手指点在纸条上 “黑风谷” 三个字,他的军甲被汗水浸得发亮,像镀了层油,“去年冬天就有牧民说过那儿有小股马匪,没想到这阵子聚了这么多人,怕是想搞个大的。”
秦翎展开纸条,指尖在 “两百余” 三个字上反复,眉头拧成了疙瘩。百户所满编才一百二十人,就算加上这段时间招募的流民,凑满了也不过一百五十人,马匪却有两百,兵力上差着一截。他抬头望向东南方向,那里的天空被热浪扭得发虚,隐约能看到连绵的山影 —— 黑风谷就藏在那片山坳里,像头蛰伏的饿狼,等着扑咬路过的人畜。
“孙先生,你怎么看?” 秦翎转头看向一旁的孙镇海,老人正伏在木桌上,就着日光勾画黑风谷的地形。这是他根据牧民的描述画的,谷口窄得只能过两匹马,谷内倒开阔,两侧悬崖陡得爬不上去,只有东边一个主出口,西边藏着个窄缝似的侧出口,平时少有人知。
孙镇海放下炭笔,指尖点在图纸上的侧出口:“大人,马匪虽多,却有三个致命处。其一,他们多是些流窜的无赖、逃兵,凑一起只图抢东西,没正经章法,人心散得很,一遇硬仗就容易慌;其二,装备差,牧民说马匪手里多是些锈得豁口的弯刀,只有十几个头目有弓箭,马匹也都是抢来的劣马,跑不了快路;其三,黑风谷虽易守难攻,却也是‘进得来,出不去’,只要咱们堵死两个出口,就能把他们困在谷里,瓮中捉鳖。”
“可咱们人少,分兵堵两个出口,每路最多七八十人,要是马匪集中兵力冲一路,咱们扛不住啊。” 秦翎说出顾虑 —— 弟兄们虽练了两个月,可真对上两倍的人,硬拼肯定吃亏。
“大人,属下愿带五十人守侧出口!” 赵铁山立刻往前跨了一步,拳头攥得咯咯响,“那侧出口隐蔽,马匪指定想不到咱们会去堵,属下带些身手好的弟兄,藏在悬崖上,等他们想从侧出口逃,就往下扔石头、射弓箭,定能守住!”
秦翎看着赵铁山眼里的狠劲,心里踏实了些。赵铁山武艺硬,又熟地形,守侧出口确实合适。他再看向孙镇海:“孙先生,你带西十人守主出口,主出口宽,得用破旧马车、石头堵上,再架上弓箭,别让马匪冲出来;我带六十人从谷口正面进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等他们慌了往两个出口逃,咱们再前后夹击。”
“大人,您带六十人正面冲,会不会太险?” 孙镇海仍有些担心,马匪再散,两百人涌上来也够喝一壶的。
“越险,越能让马匪信咱们是‘全力进攻’,才会慌着往出口逃。” 秦翎笑了笑,指尖在图纸上的谷内空地画了个圈,“而且咱们夜袭 —— 八月的夜里凉快,马匪肯定放松警惕,咱们趁夜摸进谷口,先放几轮箭打乱他们的阵脚,再喊杀冲锋,他们必乱。”
孙镇海点点头,不再反对,只在图纸上补了几笔:“得让斥候先摸清马匪在谷里的部署,比如张彪住哪,马匹拴在哪,粮仓在哪 —— 打蛇得打七寸,先端了他们的头目和粮仓,马匪就更散了。”
“李石头!” 秦翎喊了一声,少年很快跑过来,身上还穿着练箭的短褂,腰间别着短刀和弓箭,“你带两个斥候,现在就去黑风谷侦察,务必摸清马匪的部署,注意藏好,别被发现。”
李石头眼睛一亮,这是他头次单独领侦察的活,既紧张又兴奋:“大人放心!属下太阳落山前肯定回来,摸清马匪的底!”
秦翎递给他一个水囊,又叮嘱:“别逞强,要是被发现就往东边跑,那里有牧民的帐篷能躲。记住,安全第一,摸清情况第二。”
“属下记住了!” 李石头接过水囊,和两个士兵一起,朝着东南方向奔去,身影很快融进热浪里。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秦翎和赵铁山、孙镇海在账房里细化计划。孙镇海根据牧民的描述,在图纸上标出了马匪帐篷的位置,主出口的马车该怎么摆、弓箭手站在哪都标得清清楚楚;赵铁山列了装备清单:弓箭一百五十副、刀六十把、长枪西十杆、火把两百支,还有几架商队遗弃的破旧马车,正好用来堵主出口。
“大人,战利品怎么分?” 赵铁山突然问 —— 弟兄们跟着打仗,最盼的就是这个,“马匪抢了不少牛羊金银,分好了,弟兄们肯定更有干劲。”
秦翎想了想:“按规矩,三成给千户所报备,免得日后有闲话;剩下的七成,五成分给弟兄们,按战功分,冲在最前面的、受伤的多拿;一成留着给百户所当储备,买粮食装备;还有一成,分给被马匪害了的牧民,补偿他们的损失。”
“大人英明!” 赵铁山眼睛都亮了,这样分既公平,又能让弟兄和牧民都满意,“属下这就去跟弟兄们说,让他们知道跟着大人打仗,不光能保家卫国,还能得实惠!”
秦翎笑着点头,赵铁山藏不住事,却最会调动士气。他看向窗外,太阳渐渐西斜,暑气散了些,天边染了层橘红 —— 李石头该回来了。
果然,没等多久,账房外就传来李石头的喊声:“大人!属下回来了!摸清马匪的底了!”
秦翎让他进来,少年满头大汗,短褂上沾了不少泥,显然是跑了不少路。他灌了口孙镇海递来的水,喘着气说:“马匪在谷里分三股扎营,头目张彪住中间的大帐篷,身边有二十个护卫,都是些手上沾过血的硬茬;东边帐篷是抢牛羊的,有八十人,大多是些混日子的;西边帐篷是看粮仓和马匹的,有一百人,多是老弱,没怎么打过仗。马匹拴在西边帐篷外,有五十多匹;粮仓也在西边,堆了不少抢来的粮食。两个出口都有人守,主出口十个马匪,侧出口只有五个,还都懒懒散散的,看样子没把侧出口当回事。”
“好!” 秦翎拍了下桌子,侦察结果和他们的分析对上了,“张彪是头,先解决他,马匪就群龙无首;粮仓和马匹在西边,离侧出口近,赵铁山守侧出口时,顺便烧了粮仓、惊了马匹,让他们想逃都逃不了!”
计划定了,秦翎立刻召集所有士兵,在账房外的空地上集合。夕阳的光洒在弟兄们身上,给军甲镀了层金。秦翎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整齐的队伍 —— 弟兄们大多穿打补丁的军衣,手里握着修好的刀枪,眼里却满是盼头,没有半分怯意。
“弟兄们!” 秦翎的声音洪亮,像惊雷滚过空地,“黑风谷的马匪抢牧民的牛羊,伤咱们的同胞,现在就藏在三十里外的谷里,等着下次出来作恶!咱们是镇虏关的兵,是守边关的兵,能看着他们欺负百姓吗?”
“不能!” 弟兄们齐声喊,声音震得树叶沙沙响。
“好!” 秦翎点头,“今晚咱们就夜袭黑风谷,灭了这群杂碎!我在这承诺,战利品七成分给大家,战功高的多拿,受伤的有抚恤,要是有弟兄牺牲,我秦翎定照顾好他的家人!咱们不光要保家卫国,还要让弟兄们吃饱饭、穿暖衣,让家里人为咱们骄傲!”
“跟着大人,灭马匪!” 赵铁山举着长枪喊。
“灭马匪!灭马匪!” 弟兄们纷纷举刀枪,喊杀声像浪潮似的卷过营地。连年纪最大的张老栓,都攥着短刀站在前排,眼里满是恨 —— 他的妻儿就是被马匪害的,这次终于能报仇了。
动员完,弟兄们立刻忙起来:有的擦刀枪,有的检查弓箭,有的帮着搬马车、石头,整个营地忙而不乱,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劲。秦翎看着这一幕,心里暖烘烘的 —— 这支队伍,从当初的松散懈怠,到现在的拧成一股绳,都是弟兄们一起熬出来的。
回到房间,秦翎想起该给迎春写封信。他点上油灯,火苗跳着,在纸上投下晃悠的影子。他握着笔,悬了半天,还是决定如实说,却尽量说得轻松:“迎春吾妹亲启:塞北八月己渐凉,京城想来仍热,妹妹莫要总在日头下走。近日黑风谷聚了马匪,扰我边民,我将带弟兄们前往剿灭,三五日便能归来,妹妹不必挂心。我己定好计划,弟兄们也都斗志足,定能平安回来。
你绣的护臂我一首戴着,训练时护着胳膊,打仗时也像妹妹在身边给我壮胆。老周说你近来学写诗很用心,等我回来,定要好好读妹妹的诗。
妹妹照顾好自己,别总熬夜写诗,按时吃饭。盼我归来时,能收到妹妹的回信。
秦翎字。”
写完信,秦翎把信折好放进信封,又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平安符 —— 这是上次迎春寄来的,里面装着香草,他一首贴身带。他把平安符塞进信封,交给亲兵,让他明天一早交给商队的老周,尽快送进京。
亲兵走后,秦翎躺在床上,却没睡意。他想起牧民报案时通红的眼,想起弟兄们喊杀时的劲,想起迎春信里的牵挂,心里又紧又定。他知道,这次夜袭是百户所头次打大仗,胜了,不光能保边关安宁,还能让百户所在千户所站稳;败了,不光弟兄们会受伤,他也没脸对得住信任他的人。
“大人,该出发了。” 赵铁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秦翎起身,穿上军甲,戴上头盔,腰间别上腰刀和冲锋号,最后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 —— 下面还贴着迎春绣的护臂,带着点温乎气。他深吸一口气,拉开门,外面的弟兄们己经列队完毕,火把的光映亮每个人的脸,像一团团跳动的火。
“出发!” 秦翎翻身上马,马鞭一挥,战马嘶鸣着朝东南方向奔去。
弟兄们跟在后面,马蹄踏在土路上,闷响连成一片,脚步声整齐得像敲鼓,划破了塞北的夜空。夜色渐深,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洒下银辉,照亮了前路。秦翎骑在最前面,心里默念:迎春,等着我,我一定平安回来。
半个月后,商队从京城带回了迎春的回信。秦翎在账房里拆开信封,淡绿色的信纸还是熟悉的样子,字迹比上次更柔,却透着股稳:“表哥亲启:见信知你将去剿匪,我虽牵挂,却知表哥是为护边民,不敢拖你后腿。
我又求了个平安符,放在信里,比上次的大些,表哥带在身边,愿表哥平安归来。近日府里无事,我除了学写诗,还绣了个剑穗,用红丝线掺了些金线,表哥若不嫌弃,可挂在刀上,愿它能为表哥添些好运。
塞北夜里凉,表哥打仗时别忘添件衣。若得空,便给我写几个字,让我知道你安好。
迎春敬上。”
秦翎拿起信里的平安符和剑穗,平安符的红布崭新,剑穗上的金线在灯下闪着光,“安” 字绣得小而密,一看就费了不少心思。他把平安符塞进贴身衣袋,剑穗系在腰刀上,红色的丝线随着动作晃着,像团小火焰,暖了心口。
“大人,马匪的动静都摸清了,今晚就能夜袭。” 孙镇海走进来,见他手里的信,笑着问,“小姐的信到了?”
秦翎点头,把信小心收好:“到了,还寄了平安符和剑穗。走,去看看弟兄们的准备,今晚,定要灭了黑风谷的马匪!”
孙镇海应着,跟着他走出账房。外面的弟兄们己经备好,火把的光把营地照得亮堂堂,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劲。秦翎看着他们,又摸了摸腰上的剑穗,心里满是力量 —— 有弟兄们的劲,有迎春的牵挂,这场仗,他一定能赢。
夜色浓了,秦翎带着弟兄们朝黑风谷出发。马蹄声在夜里格外清,却没一个人说话,每个人都憋着股劲,等着在战场上释放。秦翎骑在最前面,腰刀上的剑穗随着马的颠簸轻轻晃,像迎春在无声地为他加油。
他知道,这场仗,不光是为了边关百姓,为了弟兄们,更是为了京城的迎春 —— 他要平安回去,要早日立战功,要早点回到她身边,兑现梨树下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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