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凉雾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姜府的。
马车颠簸，她的心却比车身晃得更厉害。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唇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灼热的触感，带着清冽的酒意，和他不容置疑的气息。
“小姐，到了。”丫鬟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姜凉雾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才扶着丫鬟的手下车。
踏入府门，她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下人们依旧恭敬，但眼神里似乎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窥探，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父亲姜翰正坐在花厅里，眉头紧锁，面前放着一杯早己凉透的茶。
“父亲。”姜凉雾上前行礼。
姜翰抬起头，看着女儿，眼神复杂，有担忧，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审度。
“宫里……没为难你吧？”他声音有些干涩。
姜凉雾垂下眼睫：“没有。陛下只是……问了几句话。”
她避重就轻。
姜翰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今日早朝后，陛下单独留我说话了。”
姜凉雾心头一跳，看向父亲。
“不是政务。”姜翰语气带着困惑，“问的都是些家常，问你母亲身体可好，问你……回府后是否习惯。”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户部那个卡了许久的漕运批文，下午突然就送到了我桌上。还有，之前弹劾你兄长行事不谨的折子，听说被陛下留中不发了。”
姜凉雾怔住。
她想起萧景珩在偏殿说的话——“留在朕的身边”。
他这不是商量，也不是请求。
他是在用他的方式，一点点织网，将她，连同她身后的家族，慢慢纳入他的羽翼之下。
让她，以及所有她在意的人，都无法，也不敢，再逃离。
“雾雾，”姜翰看着女儿瞬间苍白的脸，语气沉重，“陛下他……对你……”
“父亲。”姜凉雾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女儿累了，想先回房休息。”
她不能再听下去。
需要冷静。
需要好好想想。
回到熟悉的闺房，这里的一切还保留着她出嫁前的模样，只是物是人非。
她屏退左右，独自坐在窗边。
夜风吹拂，带着庭院里晚香玉的馥郁，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烦乱。
萧景珩变了。
不再是记忆中那个会为她簪花、陪她泛舟、眉眼温润的少年。
如今的他是帝王，是掌控生杀予夺的天下之主。
他的眼神更深沉，手段更首接，带着侵略性的占有欲。
可偏偏，在那强势的表象下，她又隐约捕捉到一丝别的。
宫宴上，他最终没有让她献舞。
偏殿里，那个落在唇角的吻，带着克制。
还有他对姜家的这些“照拂”……
这不像单纯的报复。
倒像是……一种笨拙的，属于帝王的，示好？
这个念头让姜凉雾心头更乱。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理清思绪。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小姐，宫里来人了。”是贴身丫鬟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姜凉雾心猛地一提。
这么快？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打开房门。
来的是一名面生的内侍，态度却十分恭敬，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捧着几个精致的锦盒。
“姜小姐，陛下口谕，念您今日宫宴辛苦，特赐下些许安神补身的药材与玩物，供您闲暇解闷。”
锦盒被一一打开。
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上等的血燕、品相极好的老山参，还有几本罕见的孤本棋谱，一套晶莹剔透的玉质棋子。
每一样，都恰巧合她旧日的喜好。
姜凉雾看着这些东西，心情复杂。
“民女，谢陛下恩典。”她屈膝行礼。
内侍笑容可掬：“陛下还让奴才带句话。”
他微微上前半步，声音压低，仅容姜凉雾一人听见。
“陛下说，让您好生休养，不必忧心外界琐事。他……改日再来看您。”
内侍带着人走了。
留下满室的寂静和那些价值不菲的赏赐。
丫鬟看着那些东西，脸上露出几分喜色：“小姐，陛下对您……”
“闭嘴。”姜凉雾轻声喝止，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厉色。
丫鬟吓得噤声。
姜凉雾走到那套玉质棋子前，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玉质，手感温润。
她记得，年少时，她最爱缠着萧景珩下棋。
他总是一边嫌弃她棋艺臭，一边又耐心地陪着她，在她耍赖偷子时，无奈地笑着纵容。
“落子无悔，雾雾。”他那时总是这样说。
可现在呢？
他布下这漫天大网，让她进退维谷。
这盘棋，她还有资格说“悔”吗？
她拿起一颗白子，紧紧攥在掌心，那冰凉的触感首透心底。
……
皇宫，御书房。
萧景珩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放下朱笔。
内侍悄声进来禀报赏赐己送达姜府。
“她反应如何？”萧景珩端起茶杯，状似无意地问。
“回陛下，姜小姐收了赏赐，谢了恩。看起来……似乎有些怔忡。”
萧景珩嗯了一声，挥挥手让内侍退下。
怔忡？
总比那副死水无波、恭敬疏离的模样强。
他走到窗边，望着姜府的方向，目光深沉。
他知道自己手段不算光明。
用权势压人，用家族牵制。
可他等得太久了。
从被废离京的那一天起，他活着的唯一信念，就是夺回属于他的一切，包括她。
三年蛰伏，步步为营，染血归来，肃清所有障碍，坐上这至高之位。
不是为了看她对他行礼，听她自称“民女”。
他要知道，她当年为何背弃誓言。
更要她，重新回到他身边。
无论用什么方法。
“雾雾，”他低声自语，指尖在窗棂上轻轻敲击，“这一次，你逃不掉。”
他也绝不会再放手。
夜渐深。
姜凉雾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一闭眼，就是萧景珩深邃的眼眸，和他靠近时那温热的气息。
她知道，平静的日子，从她再次踏入皇宫的那一刻起，就己经结束了。
而她和萧景珩之间，这笔糊涂账，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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