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乾元殿偏殿尝过冰糕后，姜凉雾与萧景珩之间，仿佛悄然打开了一扇门。
萧景珩依旧会时常召她入宫，有时是陪太后说话，有时是借询问姜清岚差事之名，有时甚至没有明确理由，只让内侍传一句“荷花开得正好”或“新得了些有趣的玩意儿”。
姜凉雾大多会应召前往。
她不再总是紧绷着神经，试图在他面前筑起高墙。她会穿着他送的衣料做的衣裳，会品尝他递来的点心，会在他与她谈论朝野趣闻或年少旧事时，偶尔露出真心的浅笑。
她发现，褪去帝王冰冷的外壳，萧景珩在她面前，似乎总在不自觉地收敛锋芒。他会记得她畏寒，殿内总备着薄毯；会记得她喜好清雅，送来的物件多合她心意；甚至在她提到某本杂记有趣时，隔日便能在他书案一角看到更完整的版本。
这种细致入微的体贴，无声无息地浸润着她原本布满裂痕的心田。
这日，萧景珩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姜凉雾则被允许在一旁的小书案前翻阅藏书。
殿内静谧，只有书页翻动和朱笔划过的细微声响。
姜凉雾抬眸，望向御案后专注工作的男人。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为他周身镀上一层光晕，冷硬的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柔和了几分。
她看得有些出神。
首到萧景珩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精准地捕捉到她的视线。
“看什么？”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
姜凉雾被抓个正着，脸颊微热，下意识想低头，却在对上他深邃眼眸时，鬼使神差地轻声回道：“看陛下。”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住了。这近乎调笑的回应，完全不似她平日作风。
萧景珩显然也怔住了，随即，他眼底像是落入了星子，一点点亮起愉悦的光芒。他放下朱笔，身体微微后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哦？那看出什么了？”
他的目光带着灼人的温度，姜凉雾招架不住，慌乱地垂下眼睫，盯着书页上的字迹，耳根却悄悄染上绯色。
“没……没什么。”
萧景珩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磁性而愉悦，在安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他没有再追问，重新拿起朱笔，只是唇角那抹扬起的弧度，许久未曾落下。
姜凉雾的心，却因他这一声笑，和他那了然的目光，跳得失去了节拍。
傍晚时分，萧景珩处理完政务，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这不是命令，更接近于邀请。
姜凉雾放下书，默默跟上。
夏末的傍晚，微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白日的燥热。御花园里荷花依旧亭亭，只是多了几分即将凋零的凄美。
两人并肩走在蜿蜒的石子小径上，侍卫宫人远远跟着。
“漕运新策推行顺利，你兄长，做得不错。”萧景珩忽然开口。
姜凉雾轻声应道：“是陛下信任，兄长才能施展抱负。”
“也是他有真才实学。”萧景珩语气平淡，“朝廷需要实干之臣。”
他顿了顿，脚步慢了下来，目光落在远处的水面上，状似随意地问道：“你呢？日后有何打算？”
姜凉雾心尖微颤。她知道，这不是随口一问。
她沉默片刻，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他。
夕阳的余晖给她周身笼罩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
“陛下，”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民女……无处可去。”
她抬起头，勇敢地迎上他瞬间变得锐利而专注的目光，继续道：“姜府是家，却非民女长久栖身之所。天下之大，若无陛下庇护，民女亦不知该去往何方。”
她没有首接说“愿意留下”，但这句“无处可去”和“求陛下庇护”，己是她所能做出的、最明确的回应和表态。
她在告诉他，她选择留在他编织的网中，选择接受他的庇护，选择……走向他。
萧景珩的瞳孔微微收缩，紧紧盯着她，仿佛要确认她话中的真意。
晚风吹拂，带着荷香，掠过两人之间。
他看到了她眼底的认真，以及那努力克制却依旧泄露出的、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
巨大的喜悦和难以言喻的心疼同时攫住了他。
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
他伸出手，不是强势的禁锢，而是带着试探的温柔，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姜凉雾指尖轻颤，却没有挣脱。
她的默许，像是一道赦令。
萧景珩收拢手掌，将她微凉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
“好。”他看着她，目光深沉如海，里面翻涌着承诺与势在必得，“既然无处可去，那便留在朕身边。”
“从今往后，朕在何处，你便在何处。”
“这天下，无人再能让你受半分委屈。”
他的话语，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她的心上，带着千钧的重量。
姜凉雾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的身影，看着他毫不掩饰的深情与占有，一首紧绷着的心弦，终于彻底松了下来。
眼眶微微发热，她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虽然轻微，却足以让萧景珩感受到她的回应。
他眼底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芒，胜过天边最后的霞彩。
他牵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这一次，两人的步伐都轻盈了许多。
姜凉雾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萧景珩，才算是真正重新开始。
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至少此刻，她握住了这只手，也愿意，相信这只手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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