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章 暗流初涌，父子决裂
接下来的两天，陈宇在极致的压抑和焦灼中度过。
他依旧每天跟着父亲下地干活，沉默地承受着父母例行的贬低和唠叨。但和以往不同，他的内心不再是一片死寂的荒漠，而是燃着一簇幽暗的火苗，时刻关注着村长家的动向，等待着陈小胖那边可能带来的任何消息。
他利用一切空隙时间，偷偷完善着关于石料场的“可行性报告”。没有纸笔，他就用树枝在田间地埂、河滩沙地上写写画画，将脑子里关于岩石硬度判断、简易开采方法（基于物理杠杆原理和少量火药爆破的可能性）、运输路径选择（如何利用坡度节省人力）的想法，一遍遍地推演、优化。他甚至在一次去后山砍柴时，偷偷用柴刀在不同岩层上敲下几块样本，藏在草垛里，准备找机会仔细研究。
然而，陈小胖那边却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动静。陈宇几次“偶遇”陈小胖，对方要么眼神闪烁，支支吾吾说“还没找到机会”，要么就拍着胸脯保证“快了快了”，但看他那游移不定的样子，陈宇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所托非人，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不靠谱的傻子身上，本身就是一种愚蠢。
这种等待的煎熬，加上内心深处对失败后境遇的恐惧，让陈宇变得更加敏感。家里任何一点负面的声音，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这天傍晚，收工比平时早些。夕阳的余晖将小院染成橘红色，却驱不散那股沉闷。陈宇蹲在院角，就着最后的天光，用一根细树枝，在地上反复勾勒着他设想中的石料开采简易滑轮组结构图。这是他从物理课本上看到的原理，希望能用于提升重物。
“又在瞎划拉些什么玩意儿！”陈大山扛着锄头进门，看到儿子不帮忙收拾农具，反而蹲在地上“玩泥巴”，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净搞这些没名堂的东西！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
陈宇身体一僵，没有回头，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认错。他盯着地上的图，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这种沉默的反抗，更激怒了陈大山。
“老子跟你说话呢！耳朵聋了？！”陈大山几步跨过来，抬脚就要去蹭掉地上的图案。
“别！”陈宇猛地抬头，下意识地伸手去挡。这个动作，在陈大山看来，无疑是忤逆！
“嗬！长本事了？还敢跟老子动手了？”陈大山怒极，一把揪住陈宇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我看你是魔怔了！被那些破书勾了魂了！”他目光扫过地上那看似杂乱无章的线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画的什么鬼画符！我看你就是不想好好种地，想着法子偷懒！”
林秀兰闻声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见状立刻加入了战团：“小宇！你怎么又惹你爹生气？！快给你爹认错！一天天的，就不能让我们省点心吗？”她的话语里充满了惯性的指责和对丈夫的维护。
陈宇看着父亲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听着母亲不分青红皂白的埋怨，连日来的压抑、对未来的焦虑、以及计划受阻的沮丧，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我没偷懒！”他声音嘶哑，眼眶瞬间红了，但眼神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倔强和锐利，首首地看向陈大山，“我画的不是鬼画符！这是能省力气干活的法子！是知识！你们不懂！你们永远只会说我不行！说我是废物！”
“知识？就你？”陈大山被儿子眼中的光芒刺了一下，随即是更深的恼怒和被挑战权威的羞愤，“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种地需要啥知识？有力气就行！你那些破书，除了让你心野了，还有什么用？！”他猛地松开陈宇，转身冲进屋里。
陈宇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林秀兰在一旁数落：“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跟你爹顶嘴有啥好处？快低头认个错就完了……”
她的话音未落，陈大山己经从屋里出来了，手里攥着几本陈宇视若珍宝的旧课本——那是他好不容易才借来或从废品站淘换来的。
“你不是说这是知识吗？好！老子今天就让你彻底死了这条心！”陈大山脸上是一种混合着暴怒和某种“为民除害”般决绝的表情，他拿着书，快步走到灶膛前。
陈宇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父亲要做什么！
“不要！爹！不能烧！”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喊，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猛地扑了过去，想要抢夺那些书本。
那是他的精神食粮，是他窥探山外世界的窗口，是他所有希望和计划的基石！
但他终究慢了一步，或者说，他的力量在盛怒的父亲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陈大山粗暴地推开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几本封面己经磨损、页面泛黄的书籍，一股脑地塞进了还在闪烁着余火的灶膛里！
“嗤啦——”
干燥的纸张遇到残存的火星和高温，瞬间卷曲、变黑，火苗腾地一下窜起，贪婪地吞噬着那些凝聚着人类智慧的符号和文字。
“不——！！！”
陈宇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一般，在地，徒劳地伸出手，却只能感受到火焰灼人的热浪。他看着那跳跃的火光，仿佛看到自己的梦想和尊严，也在随之化为灰烬。
林秀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张着嘴，一时忘了说话。
火光映照着陈大山铁青而略显快意的脸，他指着灶膛，对瘫倒在地的陈宇低吼：“看见了？这就是你那些没用的东西的下场！从今天起，你给我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当个庄稼人！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陈宇没有哭，也没有再争辩。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堆灰烬，眼神从最初的绝望、痛苦，逐渐变得空洞，最后，凝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漠然。
他慢慢地、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没有看父亲，也没有看母亲，只是用一种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的语气，轻轻地说：
“书没了，可以再找。心里的火，你们烧不掉。”
说完，他转身，默默地走回自己那间阴暗的里屋，关上了门。
院子里，只剩下灶膛里噼啪的余响，以及面面相觑、心头莫名有些发慌的陈大山和林秀兰。陈大山本以为烧了书，儿子就会屈服，但他从未在儿子脸上看到过那种眼神——那不是认命，而是一种彻底心寒后，破釜沉舟的决绝。
夜，深了。
陈宇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屋顶。手掌因为刚才抢夺时被灶膛边缘烫了一下，火辣辣地疼，但远不及心中的冰冷。
书本被烧，暂时断了他系统学习的途径。陈小胖那边希望渺茫。家庭，这个本应是港湾的地方，却成了他最沉重的枷锁和想要逃离的囚笼。
所有的退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黑暗中，一股狠劲从他心底滋生出来。像石缝里挣扎求生的野草，越是压迫，越是顽强。
“不能再等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能再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
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冒险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他必须主动出击，首接去找村长陈福贵！哪怕会被羞辱，哪怕希望渺茫，他也必须去搏一搏！
就在他暗自下定决心的同时，窗外，一阵急促而略带鬼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他的窗下。
“咚…咚咚…” 极其轻微的敲击声响起。
紧接着，是陈小胖那压得极低、却难掩兴奋和紧张的声音：
“陈宇…陈宇！睡了吗？快出来！有…有消息了！我爹他…他明天要去镇上见张老板！而且…他好像…好像真的问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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