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火辣辣地疼。
但比脸更疼的，是心。
苏颜那记响亮的耳光和那双充满了冰冷失望的含泪的眸子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肖业那颗，早己被赌博麻痹了的心上。
让他那因为输光了一切，而变得混沌、疯狂的大脑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他看到了阿强那张，充满了担忧和畏惧的憨厚的脸。
他看到了周围那些路人投向自己的充满了鄙夷和嘲讽的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他更看到了苏颜那跑进无尽黑暗中决绝的让他心碎的背影。
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然而。
这片刻的清醒并没有带来丝毫的救赎。
反而，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剖开了他那血淋淋的现实让他看到了一个更加让他无法接受的残酷的真相。
随之而来的是比输光了钱还要可怕一百倍的无尽的绝望。
他输光了所有的钱。
他骗走了自己兄弟，准备给他娘看病的救命钱。
他还伤透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关心他的好女孩的心。
他完了。
他这一辈子，都完了。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肖业瘫在地上突然神经质般地低笑了起来。
那笑声嘶哑难听。
比哭还让人心酸。
“业哥……你……你别这样……俺害怕……”阿强看着他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带着哭腔说道。
肖业没有理他。
他只是笑着笑着。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他从一个被全厂人羡慕的“神”到一个，连底裤都输光了的烂赌鬼。
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从天堂到地狱。
原来真的只需要一步。
阿强把他，从地上连拖带拽地弄回了那个，他们才刚刚布置好的“家”。
肖业一句话都不说。
他就那么呆呆地躺在床上，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任凭阿强，怎么叫他，怎么晃他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阿强看着他这副样子手足无措急得团团转。
他想到了老李。
对！找李哥！
李哥见多识广他一定有办法！
但他根本就不知道，老李住在哪里。
他也想到了苏颜。
但他更不敢去找她了。
苏颜妹子那失望的眼神连他这个旁观者都看得心碎。
第二天。
天亮了。
肖业依旧是一动不动。
阿强饿得肚子咕咕叫他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了。
他看着肖业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小声地问道：“业哥……咱……咱还有钱吃饭吗？”
肖业的眼珠子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阿强那张空洞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丝表情。
那是无尽的愧疚。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一样。
“没了。”
“一分……都没了。”
阿强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
但他还是强颜欢笑安慰道：“没……没事！业哥！钱没了，咱再赚！俺去工地找活干！俺有力气！饿不死咱俩！”
然而麻烦却比他们想象的来得更快。
“咚咚咚！”
院门被人擂得山响。
阿-强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他认识又不太熟的人。
是夜市里那个卖凉粉的瘦小中年人阿华。
此刻阿华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和善。
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焦急和愤怒。
“肖业呢？！让那个姓肖的！给老子滚出来！”阿华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大声嚷嚷。
“华……华哥，你找业哥啥事啊？”阿强小心翼翼地问道。
“啥事？！”阿华的眼睛都红了“他妈的！他昨天晚上哭着喊着说撞了人要救命从老子这里借走了两百块钱！”
“老子信了他！把这个月的本钱，都借给了他！”
“结果呢？！老子今天早上才听说，他他妈的是拿着老子的钱去玩老虎机了！一夜就输了个精光！”
阿华指着屋里那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身影破口大骂：
“姓肖的！你他妈还是不是人！你这种人，就活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给老子滚出来！还钱！今天你要是不还钱，老子就去报-警！告你诈骗！”
他的骂声尖锐刺耳。
引得周围的邻居都探头探脑地往院子里看。
阿强被他骂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他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因为人家骂的句句都是事实。
而床上的肖业，只是用被子默默地蒙住了自己的头。
他没有脸去面对。
阿华骂了足足有半个钟头骂得口干舌-燥见肖业始终不肯出来最终也只能啐了一口唾沫撂下一句狠话悻悻地离去。
“你给老子等着！这事没完！”
阿华刚走。
屋外又传来了另一个充满怒气的声音。
是那个卖盗版磁带的黄毛！
“我操！阿华说的是真的？那姓肖的孙子，真把钱给输光了？妈的老子昨天还以为，他是条龙没想到是条虫！”
“王八蛋！给老子滚出来！”
一个。
又一个。
那些曾经在夜市里，对他笑脸相迎，称兄道弟的摊主们。
此刻都变成了前来讨债的恶鬼。
他们的骂声，此起彼伏。
“烂赌鬼！”
“骗子！”
“丧家之犬！”
这些恶毒的词语像一把把刀子透过那扇薄薄的木门狠狠地扎在肖业的心上。
阿强一个人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无助地，堵在门口不停地，给所有人鞠躬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哥他不是故意的……我们会还钱的……一定会还的……”
他的声音卑微而又无力。
最终当所有人都骂累了散去了。
阿强也终于撑不住了。
他靠在门框上，看着屋里那个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的懦弱的背影。
他那双憨厚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深深的失望。
他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去安慰他。
他只是默默地走出了那个，他曾经以为是“家”的小院。
他要去，找活干了。
再不干活他们俩就真的要饿死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肖业能听到的，只有自己那粗重的如同野兽般的呼吸声。
他输光了钱。
他骗了兄弟。
他伤透了心爱的女孩。
他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烂赌鬼。
他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外面下起了雨。
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很快，就变成了“哗啦啦”的倾盆大雨。
冰冷的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落在院子里也敲打在肖业那颗早己冰冷死寂的心上。
他缓缓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孤魂野鬼打开了院门，走了出去。
他没有打伞。
他就那么漫无目的地在瓢泼的大雨中，走着。
冰冷的雨水瞬间就湿透了他的全身。
冲刷着他脸上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这个偌大的城市仿佛己经没有了他一寸的容身之地。
雨越下越大。
天，越来越黑。
他的身体越来越冷。
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最终。
他再也撑不住了。
他无力地瘫倒在地。
倒在了一个他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又无比陌生的小卖部的门口。
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就像一条被主人，赶出了家门的，丧家之犬。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块，在风雨中微微摇晃的廉价的招牌。
上面写着两个字。
——“老李”。
(http://www.220book.com/book/XIMB/)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