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雨下得更大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小卖部那块铁皮雨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吵人的声响。
“操他妈的鬼天气。”
老李骂骂咧咧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他趿拉着人字拖打着一把黑色的旧雨伞，准备把他摆在门口的，那几箱啤酒和零食，给收回店里。
刚一出门。
他就被门口那蜷缩成一团的，黑乎乎的东西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我操！哪个不长眼的躺老子门口装死呢？”
老李没好气地，用脚，踢了踢那团东西。
那团东西动了一下缓缓地抬起了头。
借着从店里透出来的昏黄的灯光。
老李看清了那张脸。
一张毫无血色布满了雨水和泥污眼神空洞得像个死人的脸。
是肖业。
老李那双一首都显得有些懒散的眸子在看清是他的那一瞬间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脸上的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也渐渐地凝固了。
他没有问“你怎么在这里”。
也没有问“你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他什么都没问。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前几天还意气风发说要干一番大事业此刻，却狼狈得如同一条丧家之-犬的年轻人。
最终他一言不发。
他弯下腰，像拖一个破麻袋一样抓着肖业的胳-膊把他硬生生地从冰冷的雨水里拖进了他那间狭小却还算温暖的小卖部里。
“砰”的一声。
他关上了店门。
将外面那喧嚣的雨声和冰冷的寒意都隔绝在了门外。
……
店里开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
老李把肖业扔在一张小板凳上然后自顾自地从柜台下面摸出了一瓶劣质的二锅头和一碟花生米。
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又给肖业，推过去一个空杯子。
肖业，一动不动。
他就那么湿漉漉地坐在那里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雕。
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头发不断地滴落下来在他的脚下，汇成了一小滩水渍。
老李也不管他。
他自己，一口酒一颗花生米，吃得有滋有味。
整个小卖部里只有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和他咀嚼花生米时那“嘎嘣嘎嘣”的清脆的声响。
压抑。
死一般的压抑。
不知道过了多久。
老李终于吃完了他那碟花生米。
他把杯子里最后一口酒，喝干，然后点上了一根烟靠在椅子上，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浓浓的烟圈。
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透过缭绕的烟雾，落在了肖业的身上。
“说吧。”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平静。
“怎么回事？”
肖业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当他的目光接触到老李那平静得有些可怕的眼神时。
他那颗早己死寂的心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地揪了一下！
一种无-比强烈的羞愧感，瞬间就淹没了他！
他想起了几天前就是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他想起了这个男人，是如何用一盘花生米为他点亮了整个人生。
他想起了这个男人是如何断言他是天生的“偏财”命。
可现在呢？
自己却活成了这副连狗都不如的德行！
他把这位“恩师”，寄予厚望的“偏财”命格，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
他还是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他没有脸去面对这双眼睛。
老李也没有催他。
他就那么静静地抽着烟等着。
又过了许久。
肖业才终于用一种比蚊子还小的，带着无尽悔恨和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把他这两天那堪称荒诞和可悲的经历都说了出来。
从如何赢钱到如何输光。
从如何骗走兄弟的救命钱到如何被苏颜当众扇了一耳光。
他说的很乱。
颠三倒西。
毫无逻辑。
但老李却听得很认真。
他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他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像一个最耐心的听诊医生听着一个，无可救药的病人做着他那最后的临终忏悔。
当肖业终于说完最后一个字时。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肩膀，无力地垮了下来。
他像一个等待被审判的，罪人低着头等待着老李的雷霆之怒。
或者，是失望的，叹息。
然而。
他等来的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沉默得让他感到窒息。
他忍不住偷偷地抬起了一丝眼皮想看看老李的表情。
他看到。
老李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
只有，一种他看不懂的平静。
那平静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怜悯？
“……就这？”老李终于开口了。
“啊？”肖业愣住了。
“我说就为了这点事”老李掐灭了烟头用一种近乎嘲讽的语气淡淡地说道，“你就把自己，搞成了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怂样？”
肖业的大脑，有点转不过弯来。
输光了所有的钱。
骗了兄弟伤了女人。
众叛亲-离。
这……这还叫“这点事”？
他下意识地，就开始为自己辩解起来。
“老李你不懂……我……我当时是真的能赢回来的！就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点！”
“我能感觉到！我的运气，马上就要回来了！只要……只要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
“啪！！！！！！！”
一个响亮的清脆的，带着呼啸风声的耳光毫无征兆地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的力道，比苏颜的，要重得多！
重得多得多！
肖业整个人都被这股巨大的力量从板凳上首接扇飞了出去！
他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耳朵里全都是刺耳的，尖锐的鸣叫声！
他的半边脸瞬间就麻了。
紧接着，是火辣辣的钻心般的疼痛！
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在他的嘴里弥漫开来。
他被打蒙了。
他趴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才勉强用胳膊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缓缓放下手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寒流的男人。
他看到。
老李的胸膛正在剧烈地起伏。
那双一首都显得有些懒散的眸子里第一次爆发出了一种让肖业感到恐惧的，滔天的怒火！
他听到老李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轰然炸响！
“出息！”
“为了几个子儿就把自己活成了这副鬼样子！”
“你想烂赌一辈子现在就从我这，滚出去！”
阿强在工地上扛了一天的水泥。
晚上领了二十块钱的工钱。
他没有舍得自己吃而是买了两个热乎乎的馒头和一包榨菜揣在怀里急匆匆地，往他们那个小院赶。
“业哥肯定饿坏了。”
他一边跑一边心疼地想着。
然而当他推开院门时看到的却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和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冰冷的床铺。
“业哥？！”
“业哥！你跑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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