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下达不过两日，钦差队伍便要启程。
时间紧迫，沈清辞心急如焚。
她知道，若按常理提出随行，莫说父亲母亲绝不会同意，便是二哥那里也绝无可能。她必须另辟蹊径，而且要快。
她首先找上了沈清砚。在他即将赴任、忙碌不堪的间隙，她端着亲手熬制的参汤，来到了墨韵斋。
书房内，沈清砚正对着江南地图和一堆卷宗凝眉思索，见妹妹进来，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又落回了地图上。
“二哥，此去江南，山高路远，危机西伏，你可有万全准备？”沈清辞将参汤放在他手边，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
沈清砚揉了揉眉心，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圣命在身，岂容退缩？尽力而为罢了。”
“二哥才学智谋，清辞从不怀疑。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沈清辞走近一步，声音压低，“江南官场盘根错节，地头蛇势力庞大，他们若不想让你查，手段定然层出不穷。下毒、刺杀、美人计……甚至伪造证据反咬一口，二哥孤身前往，身边若无绝对信任之人从旁提醒、随机应变，只怕……”
她的话，句句戳在沈清砚的担忧之处。他何尝不知此行凶险？只是身为臣子，别无选择。
见二哥沉默，沈清辞知道说中了他的心事，立刻趁热打铁，语气变得柔软而坚定：“二哥，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沈清砚猛地抬头，断然拒绝：“胡闹！江南岂是你能去的地方？且不说路途辛苦，光是那里的危险，就不是你一个闺阁女子能应付的！此事休要再提！”
“二哥！”沈清辞早就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立刻拿出了早己准备好的说辞，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几分倔强，“我并非要去游山玩水！我如今经营铺子，也见识了些人心险恶，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我可以在生活上照顾你，可以帮你留意那些官员内眷的动向，她们往往知道许多男人不知道的隐秘！我还可以……我可以扮作你的书童！绝不给你添乱！”
“书童？”沈清砚被她这异想天开的想法气笑了，“你当别人都是瞎子不成？”
“我可以改装！束胸，画粗眉毛，压低声音！”沈清辞显然早有准备，说得条条是道，“二哥，你身边需要一個完全忠于你、又能注意到细微之处的人。小厮仆役虽忠心，却未必有这份机变。我保证，一切听你指挥，绝不擅自行动！若有危险，我第一时间躲起来，绝不成为你的拖累！”
她拉着沈清砚的衣袖，一双明澈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里面盛满了担忧、恳求与不容置疑的决心：“二哥，你就让我去吧！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去那龙潭虎穴……你若不带我，我……我就自己去！反正我知道路线！”
这最后一句，带着点小女孩耍无赖的威胁，却恰恰击中了沈清砚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看似沉静了，骨子里那份执拗和胆大却丝毫未减。若真拒绝了她，她保不齐真能干出偷偷跟去的事，那才更危险！
看着妹妹那坚定的眼神，想到她近日来的变化和展现出的能力，再思及江南错综复杂的局势，身边确实需要一个绝对信任的“自己人”……沈清砚内心剧烈地挣扎着。
带她去，风险巨大。不带她去，可能风险更大。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沈清辞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
终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眉头紧锁，语气充满了无奈与妥协：“你……你真是我命中的魔星！”他盯着沈清辞，眼神锐利，“我可以答应带你同去，但你必须应我三件事！”
“二哥你说！”沈清辞心中一喜，连忙应道。
“第一，全程必须扮作书童，不得以真面目示人，言行举止皆需谨慎，不得有丝毫女儿态露出！”
“第二，一切行动必须听我指令，不得擅自打听、不得擅自行动，遇到任何情况，必须先告知我！”
“第三，若遇危险，必须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不可逞强！”
“我答应！我都答应！”沈清辞毫不犹豫地应下，只要能跟去，什么条件她都先应了再说。
沈清砚看着她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只觉得头痛更甚，却也只能板着脸道：“去准备吧，记住你说的话！若是敢违抗一条，我立刻派人将你送回京城！”
搞定了最难啃的二哥，沈清辞立刻又去见了父母。这次，她换了一套说辞。
她来到正院，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对沈弘和周氏道：“父亲，母亲，女儿方才收到外祖家来信，说外祖母近日感染风寒，病势有些沉疴，心中十分思念京中亲人……女儿想着，二哥此番正好南下，路线与前往江南外祖家颇有一段重合。女儿想……想随二哥同行一段，转道去探望外祖母，侍奉汤药，以尽孝心。待外祖母病愈，再由外祖家派人护送回京。”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既全了孝道，又借了二哥南下官道的便利和安全。周氏本就挂念母亲，闻言立刻红了眼眶，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你外祖母最是疼你，你去看看她，她定然欢喜，病也能好得快些！”
沈弘虽觉得女儿此时离京有些不太妥当，但孝字当头，他也不好阻拦，只是叮嘱道：“既然如此，你便随清砚同行一段吧。路上务必小心，听你二哥安排。到了外祖家，要好生侍奉，不可任性。”
“女儿明白。”沈清辞乖巧应下。
于是，安远侯府上下立刻忙碌起来，为“即将去江南探亲”的大小姐准备行装。周氏恨不得将整个库房都搬空，各种珍贵的药材、补品、绫罗绸缎、京城特产装了好几大车。沈清辞看着那浩浩荡荡的“探亲”礼物，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却也只能由着父母安排。
而她自己的行囊，则简单得多。
几身便于行动的素色男装，一些必备的银钱和伤药，以及那支白玉桃枝簪和刚刚完工、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墨蓝色荷包，被她小心翼翼地贴身收藏。
临行前夜，沈清辞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书童”行头，又将二哥叮嘱的“三不准”在心里默念了几遍。
她知道，前路定然不会平静，但只要能跟在他们身边，能尽自己的一份力，再多的艰难，她也无所畏惧。
窗外月色朦胧，映照着少女坚定而清亮的眼眸。江南之行，终于拉开了序幕。
而她这只决心挣脱金丝笼的雏鹰，也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飞向那片未知而广阔的、危机与机遇并存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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