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露与对峙之后，沈清辞的身份在萧琢和沈清砚这里算是过了明路。虽然萧琢当时震怒异常，甚至迁怒于沈清砚，但奇怪的是，当最初的怒火平息，得知她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早有计划、甚至不惜威胁兄长也要跟随而来时，萧琢心中那股郁气，竟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愉悦。
她是为了她二哥，但何尝不是……信任他？相信他能护她周全，所以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这个认知，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在他冷硬的心底漾开细微的涟漪。以至于次日清晨，当他在营地看到她亦步亦趋跟在沈清砚身后的沈清辞时，那紧绷了一夜的脸色，竟缓和了几分，甚至在她怯生生看过来时，几不可查地……移开了视线。
负责近身护卫的萧十二将自家世子爷这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咋舌。昨晚还雷霆震怒，恨不得立刻把人打包扔回京城，今早这气息怎么就……平和了？甚至那嘴角，好像还往上牵动了一毫米？他默默垂下眼，内心疯狂吐槽：口是心非！世子爷您这心思，属下都快看不懂了！
既然身份挑明，沈清辞也不再需要伪装成畏畏缩缩的小书童。但她依旧谨记二哥的叮嘱，尽量低调，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马车里，或是跟在沈清砚身边。
然而，萧琢的“照顾”却开始变得无处不在，且极其自然，自然到……让人无法拒绝。
队伍休整时，她的马车旁总会“恰好”有多出来的、干净的垫子；用饭时，她的食盒里总会“意外”地多出几样精细的点心或新鲜的果子；傍晚扎营，她帐篷周围巡逻的士兵总会格外密集一些；甚至有一次，她只是随口说了句夜里有些凉，第二天她的马车里就多了一张柔软厚实的绒毯。
这些细微的变化，起初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但时日稍长，一些心思活络的随行官员和兵士们便察觉出了异样。
这位安远侯府的远亲，不是说是顺路去江南探亲的吗？怎么萧将军对她如此……上心？这嘘寒问暖、细致入微的劲儿，可远远超出了对同僚家眷的普通关照范畴。
尤其沈清辞虽作简便打扮，但底子在那里，眉目如画，气质沉静，在一群糙汉子中间，宛如清水芙蓉。而萧琢又是那般冷峻威严、不近女色的模样。于是，一些不着调的猜测便开始在私下里流传开来。
“诶，你说……萧将军是不是……嗯？”一个官员挤眉弄眼，用手比划了一下，“瞧他对沈小姐那照顾的劲儿……”
“不能吧？萧将军可是连京城那些贵女都瞧不上的主儿！”
“嘿，那说不定是以前没遇到对眼的？你看沈小姐那模样，那气度……”
“可我怎么听说，萧将军之前好像……对俊俏的小厮也挺关注的？”有人想起了之前将军似乎多看了几眼那个叫“沈青”的书童。
“啊？还有这事？！”几人面面相觑，眼神变得古怪起来，某种荒谬的联想开始滋生。
这些风言风语，偶尔也会飘进沈清辞的耳朵里。她起初是愕然，随即觉得哭笑不得。这些人想象力也太丰富了！萧琢他……他怎么可能是……
然而，当她某次下马车活动筋骨，无意中看到萧琢正吩咐萧十二将一包显然是给她准备的蜜饯送过来，而萧十二脸上那副“我懂我都懂”的憋笑表情时，她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琢闻声回头，正好捕捉到她脸上那未来得及收起的、带着促狭和了然的明媚笑容。阳光下，她眉眼弯弯，唇边梨涡浅现，仿佛所有的光华都凝聚在了这一刻。
他微微一怔，耳根竟有些发热。他挥退萧十二，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那狡黠的笑容，有些无奈，又有些赧然，低声问道：“笑什么？”
沈清辞心情正好，也没多想，指了指萧十二离开的方向，又指了指他，忍着笑意，压低声音道：“他们在猜……萧将军是不是有断袖之癖，之前关注‘沈青’，如今又对我这般照顾……”
她本是开玩笑，想看看他窘迫的模样。
谁知萧琢闻言，非但没有窘迫，反而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无奈，有纵容，还有一丝……被误解的委屈？
他忽然抬起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又带着点惩罚意味地，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动作快如闪电，一触即分。
那微凉的指尖触感却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
“胡说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宠溺，“还不是……因为你。”
“还不是因为你。”
这五个字，如同惊雷，在沈清辞耳边炸响。
不是因为责怪，不是因为解释，而是那语气里蕴含的、再明显不过的纵容与……无可奈何的认命。仿佛在说，所有的例外，所有的破例，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只是“因为你”。
她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心跳骤然失控，如同揣了只兔子，砰砰砰地几乎要跳出胸腔。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红霞，一首蔓延到耳根脖颈。她抬眸，怔怔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看着他眼底那抹来不及掩饰的温柔与无奈，大脑一片空白。
萧琢自己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会做出如此轻佻的举动，说出如此……首白的话。指尖残留着她额间细腻温热的触感，如同星火，瞬间燎遍全身。看着她瞬间绯红的脸颊和那懵懂又悸动的眼神，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呼吸也跟着紊乱起来。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溪流潺潺，微风拂过，带起她几缕鬓边的碎发，也搅动了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一捅即破的窗户纸。一种无声的、暧昧至极的氛围在悄然弥漫，将两人紧紧包裹。
他看着她，她望着他。世界仿佛静止，只剩下彼此有些急促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就在这气氛即将达到某个临界点时——
“咳咳！”一声刻意的清咳自身后响起。
如同冷水泼面，瞬间惊醒了沉溺其中的两人。
沈清辞猛地回过神来，像是被烫到一般，慌忙后退两步，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并无线索的衣裙，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萧琢也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惯常的冷峻模样，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转过身，看向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沈清砚，语气尽量平稳：“沈大人。”
沈清砚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只是淡淡道：“舍妹顽劣，叨扰世子了。时辰不早，该启程了。”他的目光在妹妹通红的脸颊和萧琢不太自然的站姿上扫过，心中己是明镜一般。
“嗯。”萧琢应了一声，不再多看沈清辞一眼，转身大步朝着坐骑走去，背影依旧挺拔，步伐却比平时略显急促。
沈清辞也像是得了特赦令，低着头，几乎是小跑着钻回了自己的马车，一颗心还在砰砰狂跳，额间那被轻点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那句话带来的震撼。
马车重新启动，轱辘碾过路面。沈清辞靠在车壁上，捂住依旧发烫的脸颊，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刚才那一幕。
他指尖的触碰……
他那句“还不是因为你”……
他当时看着她的眼神……
一切的一切，都清晰地告诉她，有些东西，真的不一样了。
而骑在马背上的萧琢，迎着风，试图吹散脸上的热意，脑海中却同样萦绕着那张绯红娇靥和那双懵懂悸动的眼眸。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看来，这江南之路，注定不会平静了。无论是官场上的暗流，还是……这悄然滋生的、不受控制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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