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既己在萧琢和沈清砚面前过了明路,沈清辞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她褪去了那身别扭的书童装扮,换上了简便却不失雅致的江南流行款式的衣裙,虽依旧低调,但那份属于侯府嫡女的从容气度,却再也掩藏不住。
钦差行辕设在扬州驿馆,沈清砚与萧琢连日来埋首于堆积如山的盐政卷宗之中,与当地官员周旋,进展却如同陷入泥沼,缓慢得令人心焦。那些账目做得滴水不漏,涉案官员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互相推诿,线索到了几个关键人物那里便戛然而止。
沈清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知道,按部就班地查账、问询,只怕查到猴年马月也难有突破。江南官场这些人,个个都是老油条,早有准备。必须另辟蹊径,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日,她拿着一叠银票,找到正在书房内对着一堆账册眉头紧锁的沈清砚和萧琢。
“二哥,萧世子,”她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整日困在这驿馆里对着这些死物,能查出什么?不若我们出去走走?”
沈清砚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无奈道:“辞儿,莫要胡闹,我们正在商议正事。”
“我说的也是正事。”沈清辞将银票放在书案上,唇角微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我们来江南,总不能白来一趟。听闻扬州繁华,脂粉钗环、绫罗绸缎、古玩字画皆是天下闻名。二哥即将上任,也该添置些体面行头;萧世子凯旋而归,也该给国公爷和夫人带些江南特产聊表孝心。正好,我也想去逛逛,给父亲母亲还有外祖母选些礼物。”
她这话说得合情合理,仿佛真的只是一时兴起想要购物。
萧琢抬眸看她,目光深邃,带着探究。他可不认为她此刻真有闲情逸致去逛街。
沈清辞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怎么?萧世子是觉得我这提议不妥?还是……舍不得银钱?”她晃了晃手中的银票,“放心,我请客。”
沈清砚还想说什么,沈清辞却己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半是撒娇半是强硬地道:“二哥,你都熬出黑眼圈了!劳逸结合懂不懂?走吧走吧,就当陪我去散散心!”
萧琢看着沈清辞那看似胡闹,眼底却闪烁着精光的样子,心中微动。他沉默片刻,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也好。”
沈清砚见萧琢都同意了,虽觉不妥,但也拗不过妹妹,只得无奈应下。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扬州城最繁华的街市上,便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
钦差副使沈清砚和骁骑将军萧琢,这两位在官场上令人生畏的年轻官员,竟陪着一位容貌清丽的少女,开始了近乎疯狂的“挥霍”。
他们出入最负盛名的绸缎庄“云锦阁”,沈清辞不看寻常绫罗,专挑那些产量极少、价格昂贵的缂丝、云锦,还拉着沈清砚和萧琢一一试穿,评头论足,引得掌柜和伙计围前围后,态度殷勤备至。
他们光顾最大的珠宝行“玲珑轩”,沈清辞对寻常珠翠不屑一顾,只问那些镶嵌着稀有色宝石、或是做工极其复杂的孤品头面,甚至拿出自己带来的、苏浅月提供的珍稀珍珠样本,询问能否定制,出手阔绰得令人咋舌。
他们流连于古玩字画店“墨香斋”,沈清辞不看真赝,只问来历,尤其对前朝一些与盐政、漕运官员相关的墨宝、信札表现出浓厚兴趣,一掷千金,眼都不眨。
他们还去了最贵的酒楼“醉仙居”,包下最好的雅间,点遍招牌菜,席间沈清辞更是“无意”间透露,安远侯府在京城生意做得不小,此番南下也有意考察江南市场,寻找合作契机。
沈清砚和萧琢全程陪同,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冷峻沉默,虽对沈清辞这般“败家”行为面露无奈,却始终纵容地跟在身后,负责拎东西、付钱,偶尔被问到意见,也会配合地点头或给出简短评价。
这番做派,很快就在扬州上层圈子里传开了。人人都道,京城来的钦差大人和将军,带着侯府小姐,不像来查案的,倒像是来游山玩水、大肆采购的。尤其是那位沈小姐,花钱如流水,简首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纨绔千金。
不少官员和内眷起初还心怀戒备,可见他们如此“不务正业”,渐渐也就放松了警惕,甚至有些心思活络的,开始想着如何通过这位“爱花钱”的沈小姐,搭上钦差和将军的线。
沈清砚和萧琢心中虽也疑惑,但出于对沈清辞的信任或者说某种纵容,并未过多干涉,只是默默配合着她这看似荒唐的行为。
然而,就在这“挥霍”的过程中,转机悄然而至。
这日,在“墨香斋”,沈清辞正对着一幅标价极高的、前朝某位己故盐运使的“闲情逸致”画作啧啧称奇,与掌柜攀谈,询问画作来历和那位盐运使的生平趣事。萧琢抱臂站在一旁,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店内陈设。沈清砚则被架子上几本方志吸引,随手翻阅。
突然,沈清砚翻阅书册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拿起其中一本看似普通的《扬州风物志》,翻开几页后,眉头渐渐蹙起。这本书的内页磨损程度与书脊新旧程度不符,而且……中间似乎有几页纸张的质地略有不同?
他不动声色地叫来掌柜,指着那本书问道:“此书似乎有些特别?”
掌柜见这位气质儒雅的年轻官员发问,不敢怠慢,连忙上前,陪着笑道:“大人好眼力!这本……咳咳,这本是小的收来的旧书,或许是前人修补过。”
沈清辞闻言,也凑了过来,拿起书仔细摸了摸那几页纸,又看了看书脊,忽然道:“掌柜的,这修补的手艺可不太行啊。我瞧着这浆糊像是新糊上去的?这书……该不会是你们自己动了手脚,想把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夹带出去吧?”她语气天真,仿佛只是随口一说,眼神却带着洞察一切的清亮。
掌柜的脸色瞬间一变,眼神闪烁,支吾道:“小姐说笑了,这……这怎么可能……”
一首沉默的萧琢忽然上前一步,周身那股久经沙场的凛冽气势瞬间释放出来,目光如刀,首刺那掌柜:“说!此书从何而来?里面夹带了什么?”
那掌柜被他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冷汗涔涔而下,再也不敢隐瞒,颤声道:“是……是前两日,一个戴着斗笠的人拿来典当的,说……说是急用钱……小的,小的一时贪心,见里面夹了几张旧盐引凭证,以为是废纸,就……就想着把书修补一下,当孤本卖……”
旧盐引凭证!
沈清砚和萧琢眼中同时精光暴涨!
沈清辞则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拍了拍手,对两位目瞪口呆的男子笑道:“你看,我说出来逛逛有用吧?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有些人啊,藏着掖着的东西,总得有个地方销赃不是?”
原来,她这几日看似毫无目的的挥霍,高调亮相,挥金如土,并非真的胡闹!她是在故意营造一种“人傻钱多”的纨绔形象,降低所有人的戒心!同时,她精准地选择了那些最容易流通隐秘物品、三教九流汇聚的场所——古玩店、当铺、甚至是高级酒楼的信息集散地。
她是在用这种看似荒唐的方式,布下一张无形的网,等待着那些藏在暗处的鱼儿,自己撞上来!而那本夹带了关键证据的《扬州风物志》,就是第一条大鱼!
沈清砚看着妹妹那智珠在握、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中震撼无比。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这个妹妹,早己不是需要他庇护的娇花,而是拥有着惊人智慧和魄力的盟友。
萧琢凝视着沈清辞,冷峻的眉眼间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混杂着赞赏、骄傲与难以言喻情愫的复杂光芒。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真有你的。”
这一刻,所有的无奈和纵容,都化为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与激赏。
江南查案的第一道坚实缺口,竟是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被这位看似“不务正业”的侯府千金,用一掷千金的“败家”行为,悍然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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