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河口子村的田野和屋脊。天地间一片素净，忙碌了将近一年的村庄，终于进入了农闲时节。往年这时候，村民们多是窝在家里猫冬，或是聚在一起晒太阳、唠闲嗑。但今年，河口子村却显得有些不同。
陈旭的“农机修理厂”并没有因为天寒地冻而停歇。宽敞的工棚里，炉火熊熊，机声隆隆，反而比秋收时更加忙碌。新招募的工人们正在老师的傅带领下，加紧生产玉米脱粒机，以满足开春后预期的订单高峰。空气中弥漫着钢铁、机油和煤炭混合的特殊气味，显得充满活力。
陈旭并没有满足于脱粒机的成功。在初步解决了生产瓶颈、理顺了管理流程后，他给自己放了个短假，独自一人躲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对着摊开的大张绘图纸，开始勾勒新的蓝图。
他的面前，摆着好几本厚厚的笔记。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他这一年来，通过孙干部的关系，从县农机厂、甚至省农机研究所弄来的各种技术资料摘要，以及他下乡走访时，从老农那里收集到的关于农业生产中最耗时耗力的环节的详细记录。
“耕、种、管、收、藏……”陈旭用铅笔轻轻敲着桌面，自言自语地梳理着，“脱粒机只解决了‘收’之后的一个小环节。前面还有整地、播种、中耕、除草、灌溉，后面还有粮食加工……这里面的田地，太大了。”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播种”上。传统的“点葫芦”播种，效率低，密度不均匀，浪费种子。能不能设计一种小型、轻便、适合单家独户使用的手摇式播种机？他回忆起在资料上看到的几种国外小型播种机的原理图，又结合本地小麦、玉米、大豆的播种农艺要求，在图纸上慢慢勾勒起来。
草图渐渐清晰：一个带种箱和排种器的机架，下面安装开沟犁刀和覆土镇压轮，通过手摇驱动地轮，带动排种器均匀下种。关键在于排种器的设计，要能适应不同大小的种子，且下种量可调。
这比脱粒机要复杂得多，涉及精密排种、开沟深度控制等问题。陈旭知道自己一个人啃不下来。他想到了那位退休的老工程师——刘工。刘工是孙干部介绍来的，原是市机械厂的技术骨干，退休后闲不住，被陈旭诚意聘请来做技术顾问。
陈旭拿着初步的草图，敲开了刘工临时宿舍的门。刘工戴着老花镜，仔细看了半天草图，又问了陈旭很多细节问题，最后点点头，又摇摇头：“想法是好的，方向也对。但这排种器是核心，对加工精度要求很高。以咱们厂现在的设备条件，很难做出稳定可靠的产品。”
陈旭心里一沉，但并没有气馁。他虚心请教：“刘工，那您看，如果我们先从最简单的做起，比如，只做单一作物（比如小麦）的播种机，排种器结构尽量简化，用现有的设备能不能尝试？哪怕效率低一点，但只要比人工均匀、省种，就有市场。”
刘工欣赏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浮躁，懂得循序渐进。他沉吟了一下，拿起铅笔，在陈旭的草图上修改起来：“这里，可以改成这种窝眼式……这里，加工精度要求可以降低，但配合间隙要控制好……还有这个传动，可以更简单……”
一老一少，在温暖的炉火旁，对着图纸热烈地讨论起来。刘工丰富的工程经验和陈旭灵活的头脑、对农村实际的了解相结合，迸发出许多火花。一个结构相对简单、专注于小麦条播的手摇式小麦播种机的初步设计方案，渐渐成型。
接下来的日子，陈旭将脱粒机的日常生产管理更多地交给了得力助手，自己则全身心投入到播种机的试制中。车间的一角被划为“试制区”，刘工几乎天天泡在那里，指导工人加工关键部件。陈旭则负责总体协调和解决材料、工艺问题。
试制过程同样充满坎坷。第一个样机做出来，排种器不是卡死就是漏种，开沟深度也不稳定。大家没有灰心，拆了装，装了拆，一次次改进。陈旭再次动用空间的辅助，对关键的排种轮进行微观修整和测试，寻找最优参数。
天气越来越冷，年关将近。当绝大多数村民开始准备年货、享受一年难得的清闲时，陈旭的试制车间里却依然灯火通明。终于，在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经过不知道第多少次改进的样机，再次迎来了试验。
陈旭亲自摇动手柄，机器在铺了细沙的地面上缓缓前行。只见开沟器划出笔首的浅沟，排种器发出均匀的“哒、哒”声，麦种被精准地播撒进沟里，覆土镇压轮随后将土压实。
刘工蹲在地上，仔细检查播下的麦种，间距均匀，深度一致。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沙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小子，这回……差不多了！”
车间里爆发出了一阵欢呼！虽然这还只是功能样机，离量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核心原理的突破，意味着成功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陈旭看着那台粗糙却凝聚了无数心血的播种机，心中充满了激动。脱粒机让他站稳了脚跟，而这台播种机，将为他打开一扇通往更广阔天地的大门。他仿佛看到，来年春天，这台机器在无垠的田野上播种下希望的情景。
雪，还在窗外静静地下着。但陈旭的心里，己经春暖花开。一个新的、更加宏伟的蓝图，正在这片银装素裹的土地上，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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