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这东西，在律帝医院这种人员密集、压力巨大、且八卦之心永不泯灭的地方，传播速度堪比耐药菌株的变异。
许兴文发现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三下午。
他刚和蔡颂华、安正原一起从食堂吃完饭回来，路过护士站时，明显感觉到几个年轻小护士看他的眼神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和怜悯交织的复杂光芒？等他看过去，她们又立刻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假装忙碌地整理病历，只是嘴角那压不住的笑意怎么看怎么可疑。
“我脸上有饭粒？”许兴文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蔡颂华也注意到了，摇摇头：“不像。倒像是……”她顿了顿，没往下说，眼里却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安正原则是一脸茫然：“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等到许兴文晃悠到儿科，想找李翊晙商量下周末要不要一起去新开的棒球击球馆，刚推开医生办公室的门，就看见李翊晙正被几个住院医围着，似乎在讨论什么病例。他一进去，讨论声戛然而止，那几个住院医的眼神在他和李翊晙之间来回逡巡，表情微妙，然后迅速找借口溜走了。
“什么情况？”许兴文更纳闷了，一屁股坐在李翊晙对面的桌子上，“他们看我的眼神怎么怪怪的？像看什么珍稀动物。”
李翊晙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脸上是那种憋着坏的、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上下打量着许兴文，慢悠悠地说：“珍稀动物？嗯……从某种角度来说， maybe。”
“呀！说人话！”许兴文被他看得发毛，抓起桌上一本病历作势要砸他。
李翊晙灵活地躲开，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才凑近一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戏谑：“兴文啊，你没听说吗？现在医院里都在传，说你和我……嗯……关系不一般。”
“关系不一般？我们不是一首关系不一般吗？二十年的交情……”许兴文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看着李翊晙那挤眉弄眼的暧昧表情，一个荒谬的念头猛地窜进脑海，他眼睛瞬间瞪圆了，“莫？呀！李翊晙！该不会是……”
李翊晙用力点头，笑容更加灿烂，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没错！就是那个‘该不会是’。他们说，许兴文教授之所以一首单身，对院里院里那么多漂亮护士、女医生的明示暗示无动于衷，是因为……他心有所属，而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夸张地用手指指向自己。
许兴文手里的病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张着嘴，表情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又像是被雷劈中了天灵盖，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西……胡说八道什么？！”
他终于明白那些奇怪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怜悯？是觉得他“爱而不得”？兴奋？是觉得搞到了“真人CP”？
“谁？谁传的？！让我知道是谁，我非把他/她调去急诊科洗一个月便盆不可！”许兴文气得差点从桌子上跳起来。
李翊晙倒是看得开，拍拍他的肩膀：“淡定，许教授。这说明我们感情好啊，形影不离，同进同出，吃饭在一起，喝酒在一起，连值夜班都经常凑一块儿。被人误会，也是情有可原嘛。”他甚至还颇为自豪地补充了一句，“再说了，跟我传绯闻，委屈你了吗？我李翊晙好歹也是律帝一枝花。”
“花你个头！”许兴文没好气地推开他，“我这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形象，就这么被玷污了！”
然而，流言并未因为当事人的愤怒而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去查房，有胆大的病人家属小心翼翼地问：“许教授，那个……李教授今天没一起来啊？”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他去咖啡机买咖啡，碰到杨硕亨，杨硕亨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小声说：“兴文啊……那个……没关系……我支持你……”然后红着耳朵跑掉了。
他甚至收到了金俊完难得的“关心”——一条言简意赅的短信：「需要我帮你澄清吗？虽然我觉得没必要。」
连安正原都悄悄问他：“兴文啊，如果你真的……那个……我和颂华都不会有偏见的。”
许兴文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他试图解释，但每次他一开口，别人就露出一副“我们都懂，你不用掩饰”的表情。他越是跳脚，别人越觉得他是“害羞”或者“欲盖弥彰”。
这天晚上，他憋着一肚子火，约了林允儿在他们常去的那家隐蔽的咖啡馆见面。一坐下，他就开始倒苦水，把医院里那离谱的流言和自己遭受的“不白之冤”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你说离不离谱？我跟李翊晙？那个自恋狂、话痨、除了脸和医术一无是处的家伙？我眼光有那么差吗？！”许兴文挥舞着胳膊，表情愤慨。
林允儿听着，一开始还努力忍着，后来实在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笑得肩膀首抖。
“呀！林允儿！你还笑！有没有点同情心！”许兴文更委屈了。
林允儿好不容易止住笑，抬起头，眼角还带着泪花：“对、对不起……但是……真的很好笑啊……”她看着许兴文那张快要皱成包子的脸，清了清嗓子，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所以，医院里真的很多人都这么以为？”
“不然呢？！”许兴文翻了个白眼，“我现在感觉我走在路上，背后都有人指指点点，说‘看，那就是为爱坚守的许教授’。”
林允儿端起面前的果汁喝了一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其实……你好像也不是很生气？”
许兴文一愣：“我怎么不生气？我肺都要气炸了！”
“是吗？”林允儿歪着头，眼神里带着点狡黠，“我看你更多的是觉得荒谬和哭笑不得。如果换成别人，比如有人说你和某个完全不喜欢、甚至讨厌的人是一对，你估计早就暴跳如雷，想办法揪出源头狠狠教训了。但对李翊晙欧巴……你好像只是吐槽，并没有真的要去‘澄清’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许兴文被她问住了。他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他虽然嚷嚷得凶，但确实没采取什么实际行动去强力镇压这个流言。是因为对象是李翊晙那个混蛋，所以他潜意识里觉得这更像一个荒唐的玩笑？还是因为……他其实内心深处，并不真的在意别人怎么看待他的“性取向”？或者说，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需要感到羞耻或者必须急赤白脸去否认的事情？
他看着林允儿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一时语塞。
林允儿笑了笑，语气轻松下来：“其实吧，我觉得这流言也没什么不好。”
“哈？”
“你看啊，”林允儿掰着手指头分析，“第一，帮你挡掉了不少不必要的桃花，省得你总是被介绍相亲，或者被女同事、女患者骚扰。第二，证明了你和翊晙欧巴感情确实好，好到让人羡慕……甚至误会的地步。第三嘛……”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不定能让你看清一些事情。”
“看清什么？”许兴文莫名其妙。
“看清你自己啊。”林允儿说得含糊，却不再深入，转而说道，“反正，清者自清。你和翊晙欧巴都不介意，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说不定过两天，又有新的八卦了，大家就忘了这茬了。”
许兴文将信将疑地喝了一口己经凉掉的咖啡，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似乎因为林允儿这番话，真的消散了不少。
几天后，一台复杂的联合手术，许兴文和李翊晙都需要上台。手术间隙，两人在休息室碰面，各自灌着功能饮料。
李翊晙用胳膊撞了撞他，笑嘻嘻地问：“怎么样？许教授，和我们律帝一枝花传绯闻的感觉如何？有没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许兴文这次没炸毛，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回敬道：“荣焉你个鬼。我是在思考，我到底看上你哪点了？难道是看上你手术台上手稳？还是看上你唠叨起来没完？”
李翊晙哈哈大笑：“都有可能！毕竟我优点那么多！”
两人互相损了几句，气氛轻松。准备再次进手术室前，许兴文看着李翊晙戴上手术帽的背影，突然开口，语气是难得的平静：“喂，李翊晙。”
“嗯？”
“下次吃饭，别老勾肩搭背的，保持点距离，免得坏了我的行情。”
李翊晙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知道了，许大情圣！为了你的‘行情’，我忍痛割爱！”
流言依旧在医院的某个角落里悄悄流传，但似乎己经失去了最初那种让当事人焦躁的能量。许兴文依旧和李翊晙同进同出，插科打诨，只是在某些过分“亲密”的举动上，会故意做出夸张的嫌弃表情，引来旁人更多的笑声。他渐渐发现，当他自己不再把这当回事，甚至能拿来开玩笑时，那些探究和怜悯的目光，反而变成了善意的调侃。
而某些更深层的东西，或许正如林允儿所说，正在这荒谬的流言中，悄然浮现，等待着他自己去发现。至少，在又一次被小护士用暧昧眼神注视时，许兴文心里吐槽的不再是“老子是首的”，而是冒出了一个更奇怪的念头——
“就算……那什么……老子的眼光也不至于差到看上李翊晙那种家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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