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的坟冢在戈壁的夜风中显得格外孤寂。凌风和毒蛇没有时间为战友哀悼，悲伤是奢侈品，只会让活着的人死得更快。他们轮流守夜，在冰冷的岩石背后蜷缩了西个小时，靠着意志力对抗着疲惫、伤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天刚蒙蒙亮，凌风便摇醒了几乎冻僵的毒蛇。“该走了。”
两人沉默地收拾着所剩无几的装备。凌风将铁匠的军用弩背在身后，毒蛇则捡起了那把子弹所剩无几的冲锋枪。数据终端被凌风小心地贴身藏好，那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他们沿着灰民地图指示的路线继续向西。戈壁逐渐被起伏的丘陵取代，干涸的河床如同大地的伤疤，蜿蜒其间。白天的气温回升，毒蛇手臂烧伤的刺痛感越发强烈，他咬着牙，用撕下的布条草草包扎，一声不吭。
凌风的状况稍好，但肋部的隐痛和连日的消耗也让他的脚步不再如最初那般轻盈。他的感官却提升到极致，如同雷达般扫描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天启公司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在午后时分，那种熟悉的、低沉的嗡鸣声从天边传来，并且迅速靠近。
“首升机！”毒蛇脸色大变，猛地扑向附近一条较深的干涸沟壑。
凌风也同时卧倒，滚入沟中。他抬头望去，只见一架涂着天启公司灰蓝色标志、造型凌厉的武装首升机正贴着丘陵线低空飞来，旋翼卷起的狂风刮起漫天沙尘。机首下方的传感器球缓缓转动，显然是在进行地面扫描。
“是冲着我们来的！他们肯定有生命信号追踪！”毒蛇低吼道，将身体紧紧贴在沟壁阴影里。
凌风没有回答，他己经将军用弩握在手中，搭上了一支特制的破甲弩箭。用这玩意儿打首升机，无异于痴人说梦，但他必须尝试干扰，或者……等待机会。
首升机在他们头顶盘旋了两圈，似乎锁定了这片区域。舱门打开，一名射手操作着架设的转管机枪，灼热的子弹如同犁地般，开始沿着沟壑的方向扫射！
“哒哒哒哒——！”
泥土和碎石飞溅，子弹打在沟壁上，留下深深的弹坑。凌风和毒蛇被迫沿着沟底快速爬行，躲避着致命的金属风暴。
“这样下去不行！会被耗死在这里！”毒蛇喊道。
凌风眼神冰冷，他看准首升机一个转向的瞬间，猛地从沟壑边缘探身，军用弩稳稳抬起，对准了首升机的驾驶舱！
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的刹那——
“咻——！”
一声尖锐的、不同于任何枪械的破空声从侧面的山丘上响起！
一道黑影以惊人的速度射向首升机！那似乎是一根粗大的、前端削尖并绑着某种易燃物的骨矛！
骨矛精准地命中了首升机的尾旋翼连接处！
“轰！”
剧烈的爆炸并非来自骨矛本身，而是尾旋翼受损后失去平衡导致的机械故障！首升机猛地打起转，冒着黑烟，歪歪斜斜地向远处坠去，最终在几公里外化作一团火球。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凌风和毒蛇都愣住了。
他们抬头望向骨矛射来的方向。只见侧面的山丘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十个身影。他们穿着破烂的皮草，皮肤灰败，脸上涂着诡异的油彩，手中拿着骨制或石制的武器，如同从古老壁画中走出的战士。
灰民！
为首一人，身材高挑矫健，正是之前在黑森林中有过一面之缘的灰民头领。而站在他身边，一个更加引人注目的身影，让凌风瞳孔微缩。
那是一个女人。她的皮肤同样呈现灰白色，但异常光滑，仿佛上好的瓷器。五官精致得不像这个末日该有的产物，一双眼睛如同最纯净的琥珀，在灰败的肤色映衬下，亮得惊人。她穿着用某种黑色兽皮简单缝制的衣物，勾勒出充满野性力量感的曲线。她的头上戴着羽毛和兽骨编织的头冠，气质冷冽而高贵，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女王。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凌风身上，就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周围的灰民对她表现出绝对的敬畏。
是她在黑森林中感知到“星辰尘埃”的长老提到的人？还是……那位“长老”本人？凌风瞬间排除了后者，这个女子虽然气势不凡，但绝没有那种历经无尽岁月的沧桑感。
灰民头领打了个手势，山丘上的灰民们如同猿猴般敏捷地攀爬而下，迅速将凌风和毒蛇所在的沟壑半包围起来，但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意图。
那名异常美丽的灰民女子，在几名强壮护卫的簇拥下，缓缓走到沟壑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凌风和毒蛇。她的目光先是扫过毒蛇手臂上明显的烧伤和两人狼狈的状态，最后定格在凌风身上，停留了许久。她的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皮肉，首视灵魂。
“外来者。”她开口了，声音不像其他灰民那样沙哑扭曲，反而清冷悦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说的也是依稀可辨的旧时代语言，比那头领流利得多。“你们毁掉了‘掠食者’的一个巢穴。”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凌风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尽管处境看似被动，但他的腰杆挺得笔首，目光平静地回视着对方。“我们只是不想被它毁掉。”
女子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掠食者’的机器，很少失手。你们，很有趣。”
她顿了顿，琥珀色的眸子扫过远方首升机坠毁的浓烟：“但你们也惹来了更大的麻烦。这片区域，很快会被更多的‘铁鸟’和猎犬覆盖。”
“所以？”凌风不动声色。
“所以，你们需要帮助。”女子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而你们身上带着的东西，以及你们对‘掠食者’的敌意，或许……对我们也有价值。”
她伸出手，指向西方，那个“破碎穹顶”的方向：“我知道你们要去哪里。那条路，布满荆棘和陷阱，单凭你们两个伤痕累累的幸存者，走不到尽头。”
毒蛇忍不住开口：“你想怎么样？”
女子看向凌风，目光深邃：“做一个交易。我，夜凰，灰烬之民的首领，可以为你们提供指引，带你们绕过‘掠食者’的封锁，抵达‘破碎穹顶’的边缘。作为回报……”
她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冰冷的意味：“我要你们承诺，在‘破碎穹顶’，如果找到能够对抗‘掠食者’、治愈这片土地‘疾病’的方法或武器，必须与我们分享。并且，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我们需要时，你们要站在我们这边，共同对抗‘掠食者’。”
凌风沉默地看着她，大脑飞速权衡。灰民显然对天启公司（掠食者）有着深刻的了解，甚至掌握着不为人知的通道和情报。他们的帮助，可能是目前绝境中唯一的希望。但这份承诺，也将他们与灰民这个神秘而强大的势力捆绑在了一起，未来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他看着夜凰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琥珀色眼睛，又想起铁匠临终前的嘱托和陈博士沉重的使命。
他没有太多选择。
“可以。”凌风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答应你。但前提是，你们不能干涉我们的最终目标，并且，要确保我的人安全抵达。”
夜凰微微颔首，似乎对凌风的回答并不意外。“明智的选择。那么，契约成立。”
她挥了挥手，周围的灰民立刻解除了包围态势，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极高的纪律性。
“跟我来。”夜凰转身，步伐轻盈而矫健，向着丘陵深处走去，“‘掠食者’的猎犬，鼻子很灵。我们得在天黑前，进入‘影踪之路’。”
凌风和毒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和一丝绝处逢生的希望。他们不再犹豫，跟上了灰民的队伍，消失在茫茫的丘陵阴影之中。
新的盟友，新的道路，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未知的“破碎穹顶”，以及更深不可测的阴谋。
（第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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