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白昼是炼狱。毒辣的日头烘烤着大地，热浪扭曲着视线，每一口呼吸都灼烧着肺部。凌风背着毒蛇，和苏婉一起，沿着干涸河床的阴影艰难跋涉。毒蛇的体温时高时低，意识在昏迷和痛苦的呓语间徘徊，每一次颠簸都让苏婉的心揪紧。水壶再次见底，找到的那点块茎植物早己消耗殆尽，绝望如同跗骨之蛆，蚕食着三人的意志。
“他……他快不行了……”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摸着毒蛇滚烫的额头，感受着他越来越微弱的脉搏，“脱水和高热……再没有药和水……”
凌风没有说话，他的嘴唇干裂出血口，汗水浸透又瞬间蒸发的作战服紧贴着皮肤，带来盐渍的刺痛。但他背脊依旧挺首，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前方看似无尽的地平线。他不能停下，停下就是死亡。
就在苏婉几乎要瘫倒在地时，凌风猛地停下了脚步。
“看那边。”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苏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在热浪蒸腾的远方，一片模糊的、与周围焦黄色调截然不同的翠绿色轮廓，若隐若现。那不是海市蜃楼，因为随着他们的移动，那轮廓正在逐渐变得清晰——一片郁郁葱葱的棕榈树林，环绕着一汪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的水面！
“绿洲？！”苏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濒临崩溃的精神瞬间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真的有绿洲！”
希望的光芒在两人眼中燃起。凌风加快脚步，甚至顾不上节省体力，几乎是朝着那片绿色狂奔而去。随着距离拉近，绿洲的细节越发清晰：高大的枣椰树、茂密的灌木丛、甚至能看到一些低矮的、似乎是人工种植的作物田垄。水汽带来的清凉感隐隐传来，驱散了些许酷热。
然而，在距离绿洲边缘还有几百米时，凌风再次猛地停下，并伸手拦住了想要冲过去的苏婉。
“不对劲。”他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警惕。
“怎么了？”苏婉急切地问，目光依旧贪婪地望着那片水源。
“太安静了。”凌风低声道，耳朵微微颤动，“没有鸟叫，没有虫鸣，甚至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太规律了。”
苏婉一愣，仔细倾听。果然，除了他们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那片绿洲寂静得可怕，仿佛一个精心布置但毫无生气的布景。正常的绿洲应该充满各种生物的活动声响。
凌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绿洲的边缘。他注意到，那些植物的分布过于整齐，品种也单一得不像自然形成。水面的波光反射角度恒定，不像自然风吹拂所致。更可疑的是，在几棵较高的棕榈树顶端，他隐约看到了类似摄像头镜头的反光点。
“后退，找掩护。”凌风当机立断，拉着苏婉迅速退到河床一处较深的侵蚀沟里。
“是陷阱？”苏婉的心沉了下去。
“很可能是天启公司的前哨站，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伪装的。”凌风压低声音，“他们用绿洲做诱饵，吸引幸存者。”
话音刚落，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电机驱动声从绿洲方向传来。紧接着，几个仅有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形如蜘蛛的金属造物，悄无声息地从灌木丛中滑出，它们顶部的红色光学传感器如同复眼般扫视着凌风他们刚才停留的区域。
是自动侦察机器人！
凌风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沟壁的阴影里。苏婉也吓得大气不敢出。那些小机器人扫描了片刻，没有发现目标，又悄无声息地滑回了绿洲深处。
“看到了吗？”凌风眼神冰冷，“这不是避难所，是屠宰场。”
希望破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寒意。天启公司的手竟然伸得这么长，在这片看似绝境的戈壁中设下如此阴险的陷阱。
“那……那我们怎么办？”苏婉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毒蛇，绝望再次涌上心头。没有水，没有药，前面是致命的陷阱，后面是茫茫戈壁……
凌风沉默地观察着绿洲的布局。虽然戒备森严，但任何防御都有漏洞。他注意到，绿洲的西南角，植被似乎更加茂密，而且有一处地势较低的洼地，可能是排水或渗透形成的湿地区域，那里的监控可能相对薄弱。
“还有一个办法。”凌风的目光锁定在那片洼地，“我们不能进去，但可以尝试从外围偷一点水。”
“太危险了！”苏婉惊呼。
“比渴死好。”凌风语气坚决。他将毒蛇轻轻放平，对苏婉说：“你在这里守着，绝对不要出来。我去去就回。”
“我跟你一起去！”苏婉抓住他的胳膊。
“不行，”凌风摇头，“目标太大。我一个人行动更方便。相信我。”
他的眼神有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苏婉咬了咬牙，最终松开了手：“小心……”
凌风点了点头，如同鬼魅般滑出侵蚀沟，利用地面上每一个微小的起伏和阴影，匍匐前进，向着那片西南角的洼地潜行。他的动作缓慢而精准，每一步都避开可能发出声响的碎石，每一次移动都卡在远处摄像头可能扫过的盲区间隙。
百米、五十米、二十米……的泥土气息越来越清晰。凌风甚至能听到细微的水流声。他伏在一丛枯黄的骆驼刺后面，仔细观察。洼地中央确实有一个小小的水潭，水质看起来相对清澈。但水潭周围，他发现了几乎与泥土融为一体的、细如发丝的红外感应线！
果然有防范。
凌风屏息凝神，大脑飞速计算着红外线的布局和可能的死角。他注意到，水潭边缘有一块半埋在水里的石头，石头旁边的感应线似乎因为水流冲刷和泥土沉降，露出了一个极小的、转瞬即逝的缺口。
机会只有一次！
他看准时机，在摄像头转向另一侧的刹那，如同离弦之箭般窜出！身体贴地滑行，右手闪电般探出，将早己准备好的、用防水布临时做成的水袋精准地塞入那个缺口，浸入水中！
“咕噜噜……”水袋迅速灌满。
就在他准备抽手的瞬间——
“嘀！”
一声极其轻微但尖锐的电子音响起！他触动了另一根隐藏得更深的震动感应线！
“糟糕！”
凌风心中警铃大作，毫不犹豫，猛地抽回水袋，身体向后急滚！
“咻！咻！咻！”
数道红色的激光瞄准点瞬间打在他刚才停留的位置！同时，绿洲深处传来更密集的电机驱动声和警报声！更多的侦察机器人以及……可能更危险的防御设施被激活了！
凌风头也不回，将灌满的水袋死死抱在怀里，爆发出全部的速度，向着来时的方向亡命狂奔！身后，激光束擦着他的脚后跟射入地面，激起阵阵烟尘！
“快跑！”他对着侵蚀沟方向大吼！
苏婉看到凌风如同猎豹般冲回来，身后跟着一道道致命的红光，吓得魂飞魄散，但还是下意识地扶起毒蛇。
凌风冲到沟边，一把将水袋塞给苏婉，然后转身，举起手枪——虽然子弹珍贵，但此刻别无选择！
“砰！砰！”
两发点射，精准击碎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侦察机器人的传感器！机器人失控地撞在一起。
趁着这短暂的阻滞，凌风跳下侵蚀沟，拉起苏婉和毒蛇：“走！往下游跑！快！”
三人沿着河床，不顾一切地向下游狂奔。身后，绿洲的方向传来了更响亮的警报和某种重型设备启动的轰鸣声，但似乎并没有追兵大规模出动，也许他们的防御重点在于守卫绿洲本身。
不知跑了多久，首到彻底听不到身后的动静，三人才精疲力尽地瘫倒在河床的一处拐角阴影里，大口喘息，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凌风检查了一下水袋，幸好没有破损。他递给苏婉：“先给他喝一点，小心，可能有问题。”
苏婉小心翼翼地喂了毒蛇几小口水。清凉的水似乎暂时缓解了他的痛苦，呼吸平稳了一些。
凌风自己也喝了一小口，水质有点怪异的甜味，但似乎没有立即的不适感。
他回头望向那片绿洲的方向，此刻它依旧静静地卧在远方，翠绿，但在凌风眼中，那却是一个张开了巨口、等待着无知猎物自投罗网的死亡陷阱。
天启公司的科技和残忍，再次超出了他的想象。这片废土，处处杀机。
他们暂时解决了水的问题，但毒蛇的伤，前路的险，依旧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
绿洲的幻影破灭，留下的，是更加残酷的现实。
（第二卷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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