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州桥夜市己开始新一天的喧嚣。邢三手站在茶楼雅间的窗前,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谢石的测字摊上。经过连日的观察,他己摸清谢石的作息与习惯,今日便要展开第一次真正的试探。
“都安排妥当了?”他头也不回地问道,声音低沉。
身后一个精瘦汉子躬身应答:“三爷放心,那李二是个老手,戏做得足,家书也是按您吩咐仿写的,保管瞧不出破绽。”
邢三手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笺。上面是他亲笔所书的“归”字——为了模仿孝子心绪不宁时的笔触,他特意用左手执笔,在墨中掺了少许清水,使字迹时浓时淡,撇捺处刻意颤抖,乍看之下,确似悲痛欲绝时的手笔。
“记住,”他转身叮嘱,“谢石若问起家书内容,就说母亲突发急症,药石罔效。要表现得急切中带着犹豫,彷徨中藏着心虚。”
精瘦汉子连连称是,接过那封精心伪造的家书,快步下楼融入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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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时,测字摊前己排起长队。一个身着粗布衣衫、面色焦黄的中年汉子踉跄而来,扑通一声跪在谢石面前,声泪俱下:
“谢先生!求您救命啊!”
众人纷纷侧目。只见这汉子从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家书,双手颤抖地递上:
“小人李二,家在陈留。老母突发急症,药石罔效,来信催小人速归。可、可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小人实在不知前路吉凶啊!”
他抓起毛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下一个“归”字,墨迹淋漓,几乎要洇透纸背:
“求先生指点,小人此番归乡,可能见得老母最后一面?”
谢石不动声色,先看了眼这汉子的手——虎口处老茧厚重,指节粗大,分明是常年做力气活的。可他递家书时,小指却微微,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刻意。
再看那“归”字,左“刍”轻浮如浮云,右“帚”凝重如坠石,起笔迟疑,收锋仓促,全然不似真心挂念母亲的孝子所书。
“字为心画,”谢石缓缓开口,“阁下笔意浮滑,似有重物压心。‘归’字本含归乡之情,然阁下眼中无悲切,反藏闪烁。”
李二脸色微变,强作悲声:“先生何出此言?小人此刻心如刀绞啊!”
谢石目光如炬,忽然指向他的袖口:“且慢!你袖中藏有半块炊饼,饼屑沾袖,必是匆忙伪装而来——真正忧心之人,岂会途中购饼充饥?”
人群中顿时哗然。李二下意识捂住袖口,面色惨白如纸。
“更可疑的是,”谢石的声音清冷如秋霜,“你口称老母病重,眼中却无血丝,声音嘶哑却非哭腔。这封家书墨色尚新,分明是近日所写,何以皱褶如此之多?像是被人反复揉搓揣摩。”
李二踉跄后退,语无伦次:“我、我……”
“归字从帚,”谢石执笔在纸上轻轻一圈,“帚为扫除之意。阁下此行,非为归乡,实为扫清某人的疑虑吧?”
话音未落,李二己狼狈转身,拨开人群仓皇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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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茶楼上,邢三手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碧绿的茶汤漾出涟漪。
他看得分明——谢石不仅识破了字迹的伪装,更洞察了表演的破绽。那炊饼的细节,连他这个布局者都未曾留意。
“好一个谢石……”他喃喃自语,眼中首次露出凝重之色。
这时,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方才那个精瘦汉子闪身而入,面色惶恐:
“三爷,那谢石实在厉害,李二他……”
“我都看见了。”邢三手摆手打断,目光仍盯着楼下那个从容收拾桌案的青衫身影,“告诉李二,此事到此为止,赏钱照给。”
精瘦汉子如蒙大赦,连忙退下。
邢三手独自斟了杯新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他回想起谢石分析“归”字时的每一个细节——那不是简单的测字,而是将字理、人情、世故融会贯通后的洞察。
“形音义势气……”他轻声念着《字谶》五要,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来王半仙这次,是遇上真正的对手了。”
暮色渐临,汴河上灯火初上。邢三手依然坐在窗前,首到谢石收摊离去,方才起身。他知道,这第一试虽败,却让他摸到了谢石的深浅。接下来的较量,将会更加精彩。
而此刻的谢石,正漫步在回寓所的路上。晚风拂过他的衣襟,带来汴河水特有的潮湿气息。他抬头望了眼渐暗的天色,轻声自语:
“归字测罢,风波方起。这汴京城,果然是个有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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