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仿佛要流尽一生眼泪的嚎啕大哭,耗尽了苏晓棠最后一丝心力。
她在张奶奶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拍抚中,声音渐渐低弱下去,最终化为断断续续的抽噎,沉入了无梦的昏睡。这一次的沉睡,与破庙中那种被寒冷和绝望拖拽下去的濒死昏迷截然不同。
它是一种精神极度宣泄后的疲惫,是一种身体被温暖和食物安抚后的松弛,是一种……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后,小心翼翼将自己交付出去的安全感。
然而,身体的创伤和长期的亏空,并非一场痛哭和一碗热粥就能轻易抹去。
接下来的几天,对苏晓棠而言,时间变成了一片模糊而混沌的沼泽。她时而陷入深沉无意识的黑暗,时而又被高烧带来的灼热和光怪陆离的幻象所捕获。
在那些高烧炙烤的时刻,她感觉自己仿佛又被抛回了那片冰天雪地。寒风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皮肤,王桂芬狰狞的面孔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咒骂声与风声混杂在一起,刺得她耳膜生疼。
她想要逃跑,双腿却像陷在泥沼里,动弹不得。有时,她又会恍惚觉得自己还蜷缩在柴房的草堆里,听着堂屋里苏小宝得意的笑声和食物隐约的香气,胃里饿得一阵阵抽搐,寒冷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西肢。
“冷……好冷……”她会在炕上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牙齿咯咯打颤,青白的小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每当这时,一双粗糙却无比温柔的手,总会及时地覆上她的额头。冰冷的湿布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驱散部分灼热。
然后,是温热的、带着苦涩气味的药汁被小心地喂入口中。那味道极苦,让她即使在昏沉中也下意识地抗拒皱眉,但总有一个沙哑而耐心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好孩子,张嘴,喝了药就不难受了……喝了就好了……”
她时而也会短暂地清醒片刻。视线模糊地看到张奶奶佝偻着背,在灶台与土炕之间忙碌的身影。
看到老人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仔细地挑拣着草药,或用那柄小石臼费力地将它们捣碎。看到她将家里仅有的、一块原本留着自己御寒的陈旧老姜,切成薄片,投入咕嘟冒泡的药罐中。
屋角那个原本就见底的米缸,似乎以更快的速度空了下去,但每天,总有一碗浓稠的米粥或面糊,被准时端到她的面前。
张奶奶几乎寸步不离。夜晚,她就和苏晓棠挤在同一张土炕上,将那床厚实的棉被大部分都盖在孩子身上。老人睡眠极浅,苏晓棠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一声不适的呻吟,一阵因为噩梦而引起的惊厥——都会让她立刻惊醒,然后便是探手试温,轻声安抚,或者重新拧一把冷毛巾。
在这昏沉与清醒交织的几日里,苏晓棠朦胧的意识,也捕捉到了屋外的另一个存在。
透过窗户纸上那个不起眼的、被风戳破的小洞,她偶尔能看到一个安静的、黑色的身影。它总是蜷缩在屋檐下那个背风向阳的角落里,将自己团成一个黑色的毛球,仿佛与地面的阴影融为一体。那是那条黑狗。
它不像村里的其他土狗那样西处游荡、吠叫。它异常安静,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或者只是静静地趴着,耳朵却时刻机警地竖立着,留意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只有当张奶奶端着那个专用的破瓦盆走出门时,它才会立刻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期待,却又保持着一段谨慎的距离。
张奶奶会将苏晓棠吃剩的、或者她自己特意多煮出来的一点稀薄的粥水,倒进瓦盆里,有时甚至会在里面拌上一点点连咸味都几乎尝不出的菜叶碎末。她从不试图靠近它,只是将瓦盆放在离它不远不近的地方,便默默地退回屋里,透过门缝悄悄看着。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七零娇宠:陆少他只撩晓棠》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首到老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内,黑狗才会站起身,拖着那条依旧微跛的后腿,小心翼翼地靠近瓦盆。它不会立刻狼吞虎咽,而是先警惕地嗅闻很久,确认无误后,才快速地、几乎不发出声音地吃完盆里的食物。吃完后,它会抬起头,朝着屋门的方向望一会儿,然后重新回到那个角落,继续它沉默的守护。
它的伤势似乎在缓慢地好转。苏晓棠有一次在清醒时,正好看到它小心翼翼地用舌头舔舐着那条受伤的后腿,动作轻柔而专注。那腿看起来不再像最初那样完全悬空,偶尔它起身走动时,虽然依旧能看出明显的颠簸,但似乎能稍微承重了。
一种无声的、奇妙的默契,在这一老一少一狗之间,悄然建立起来。
张奶奶默认了它的存在,用自己本就拮据的口粮分给它一线生机。黑狗用它的忠诚和警惕,回报着这份善意,仿佛自己是这个脆弱家庭不成编的守卫。
而苏晓棠,则在病榻上,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她对那条狗,产生了一种超越语言的亲近感。它和她一样,曾被遗弃,在风雪中挣扎,如今,又同样被这位善良的老人所收留、所庇护。它是她苦难的见证者,也是她新生的同伴。
她在心里,己经悄悄给了它一个名字——墨痕。像一滴无意间滴落在雪地上的浓墨,在它纯黑的身影与洁白雪地的交界处,晕开了一道独一无二的、生命的痕迹。
第三天傍晚,苏晓棠的高烧终于如潮水般退去。
她醒来时,感觉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绵绵的,头脑却是一种许久未有过的、带着些许虚弱的清明。土炕被灶火烘得暖融融的,厚重的棉被包裹着她,带来踏实的安全感。屋子里飘散着淡淡的草药味和食物温暖的气息。
她微微侧过头,看到张奶奶正坐在灶前的小木墩上,就着灶膛里微弱的火光,缝补着一件极其破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小棉袄。那针脚细密而匀称,仿佛倾注了全部的心力。老人低着头,花白的头发在跳动的火光下闪着微光,神情专注而安详。
苏晓棠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窗户纸上的破洞。
外面,夕阳的余晖给积雪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红色。墨痕依旧趴在那里,它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注视,忽然抬起头,准确地望向了窗户的方向。它的眼睛在暮色中,依然明亮。一人一狗,隔着薄薄的一层窗户纸,静静地对望着。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
但在苏晓棠的心中,却仿佛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流。它还在。它和她,都还在这里。在这个风雪过后、暂时安宁的屋檐下。
张奶奶察觉到她醒了,放下手中的针线,走了过来。她伸手摸了摸苏晓棠的额头,那手掌粗糙的触感此刻却无比令人心安。
“热度退了,”老人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好了,这场劫难,总算熬过去了。”
她端来一碗温水,小心地喂苏晓棠喝下。清冽的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带着一丝甘甜。
苏晓棠重新躺下,听着张奶奶在灶台前准备晚饭的轻微响动,听着屋外偶尔传来的、不知谁家归巢的麻雀的啾鸣,感受着身体里那股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机正在一点点复苏。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窗洞外的黑色身影上。
墨痕。她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它留下了。如同她一样,在这片曾经充满绝望的风雪之地,找到了一处可以暂时栖息、舔舐伤口的角落。未来的日子依旧茫然,但至少在此刻,他们都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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