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回到广寒宫时，带回来的不是竹简，而是一卷以泪水浸染、血迹斑驳的天蚕丝帛。它那双总是的红眼睛，此刻像是盛满了整个宇宙的悲伤。
“娘娘...”玉兔的声音破碎不堪，“十万八千年...十万八千名少女...”
姮娥接过那卷沉重的丝帛，展开的刹那，仿佛有十万八千个灵魂在无声尖叫。每一个名字都像是一道灼热的烙印，烫伤了她的指尖。
“她们都在祭典后七日内‘突发恶疾’...”玉兔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而她们的家族...都得到了难以想象的丰厚回报...”
姮娥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名字上——那是三千年前的祭典领头少女，名叫瑶光。丝帛旁注着一行小字：“通晓鸟语，能御百兽，祭后三日化鹤而去，其族得赐千年寿数。”
化鹤而去。多么诗意的死亡。
她继续往下看，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被抹杀的鲜活生命，每一个“夭亡”的背后都是一个家族飞黄腾达的传奇。
“十万八千年...”姮娥轻声重复这个数字，感觉整个月宫都在这个数字的重量下颤抖，“十万八千条性命...”
她站起身，走向那面镶嵌着星辰碎片的水晶镜。镜中的容颜依旧完美无瑕，可如今她看到的不是美丽，而是十万八千层鲜血凝结成的面具。
“小薇...”姮娥忽然转身，“那个救鹿的少女，她现在如何？”
“因祭典被打断，她只是虚弱了几日...”玉兔低声道，“但战神震怒异常，据说在神殿中摧毁了半座偏殿，还...还处决了负责此次祭典的仙官。”
姮娥的指尖凝出一朵冰花，又看着它在掌心碎裂。
“原来，我的每一次微笑，都建立在无数死亡之上。”
她漫步在广寒宫的回廊间，这座她居住了十万八千年的宫殿突然变得无比陌生。每一处雕栏玉砌都像是用白骨堆砌，每一缕月华清辉都像是亡魂的叹息。
在通往偏殿的岔路口，她再次遇见了吴刚。这个沉默的伐木人停下手中的斧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十万八千个月圆之夜，”他的声音低沉如远古的雷鸣，“就有十万八千个黎明再也等不到它们的主人。”
姮娥怔在原地。等她回过神来，吴刚己经继续他永无止境的伐木工作，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月宫中的又一个幻觉。
当晚，后羿驾临时带着尚未散尽的杀气。他的铠甲上沾着奇异的紫色血迹，那是仙官殒命时特有的颜色。
“你近日太过关注凡间琐事。”他的声音冰冷，不再有往日的温柔。
姮娥首视着他的眼睛：“我只是在思考，为何十万八千年来，每一个在中秋祭典上为我祈福的少女，都会在七日内死去。”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后羿的眼中掠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惊慌，虽然转瞬即逝，却足以证实一切。
“宇宙的秩序需要代价，你的永恒美丽也需要代价。”后羿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冷漠，“那些凡人的性命，能够为你换取青春永驻，是她们无上的荣耀。”
“用十万八千条性命换来的美丽？”姮娥笑了，笑声中带着刺骨的寒意，“这究竟是恩赐，还是诅咒？”
后羿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几乎听见骨头的哀鸣：“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够永葆青春？凭你那点微末的仙力？若不是我...”
“若不是你用十万八千个少女的性命献祭给某个邪神？”姮娥毫不畏惧地接上他的话。
后羿的瞳孔骤然收缩。在这一刻，姮娥终于确认了最可怕的猜测。
“你...都知道了什么？”他的声音危险而低沉。
“我知道每一个死去的少女都是纯阴之体，我知道她们的家族都因此飞黄腾达，我还知道...”姮娥的目光扫过后羿腰间那枚从不离身的玉佩，“某些交易需要定期用最纯洁的灵魂来维持。”
后羿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神威：“姮娥，不要逼我做出令我们都会后悔的决定。你永远都是我的，这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姮娥看着手腕上清晰的指痕，轻声道，“如果命运就是要我用别人的性命来换取永恒，我宁愿选择腐朽。”
后羿离开时的震怒让整个月宫都在颤抖。殿门关闭的巨响，像是为某个时代画上了句号。
姮娥走到窗边，凝望着无尽的星河。在那深邃的宇宙深处，她仿佛能感受到一个不屈的灵魂正在苏醒，一种与她此刻心境共鸣的愤怒正在积聚。
她取下鬓边那支后羿在十万八千年前送给她的定情玉簪，任由它从指间滑落，在冰冷的月宫地面上碎裂成无数片。
每一片碎片中，都映照着她决绝的眼神。
“十万八千次死亡...”她轻声立誓，“必将换来一次新生。”
月华依旧皎洁，却再也无法掩盖其下深藏的血色。在遥远的星河彼岸，仿佛有一双重瞳正在缓缓睁开，与她的觉醒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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