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离开曹丕的营帐时，只觉得后背发凉。曹丕那跳脚的模样，活像只被烫到的猴子，可笑吗？一点都不可笑。司马懿心里清楚，这猴子要是真蹦跶起来，能把整个大营都掀翻了。
“失控了，真他妈失控了。”司马懿低声咕哝着，一边走一边摇头。他这人向来谨慎，可今天却觉得步子沉甸甸的，像是踩在棉花上。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呼喝声，夹杂着几声咳嗽，听得他心头一跳。
他得去查查。曹丕不信，他不能坐以待毙。
司马懿没回自己营帐，径首往那些出现症状的士兵营区走去。路上碰见几个军医，正凑在一起嘀咕什么。他凑近一听，差点没气笑。
“哎呀，不就是拉肚子嘛，北方人娇气，喝点江水就受不了。”一个老军医捋着胡子，一脸不屑，“药材？麻烦！多喝热水就行了。”
另一个年轻点的军医附和：“就是，丞相催着打仗呢，哪有工夫管这些小事。”
司马懿忍住没插话。他知道，跟这群人理论纯属浪费时间。他悄悄绕到营帐后面，掀开帘子一角往里瞧。
这一瞧，他脸色就变了。
营帐里躺着十几个士兵，个个面色蜡黄，有的在呕吐，有的捂着肚子呻吟。地上污秽不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臭味。司马懿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这些士兵的军服标识——多是青州、冀州籍的北方兵。
他不动声色地退出来，又去了相邻几个营帐。情况大同小异。更让他心惊的是，症状相似的士兵比昨天多了近三成。
“蔓延了。”司马懿喃喃自语。他蹲下身，假装系鞋带，实则用树枝在地上划拉了几下。青州、冀州……都是北方兵，水土不服？狗屁！这分明是瘟疫的前兆。
他想起曹植出征前那番醉话：“江边湿冷，恐生瘟疫。”当时所有人都当笑话听，连司马懿自己都没太在意。可现在……
司马懿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他得找个地方静静，理理思绪。
回到自己营帐，司马懿一屁股坐下，倒了杯水却没喝。他的手有点抖。
曹植那张脸突然浮现在他脑海里。不是现在邺城那个醉生梦死的曹植，而是朝堂上那个言辞恳切的曹植。
“父相，南方气候湿热，我军多为北方子弟，恐生瘟疫啊！”
当时曹植说这话时，曹操脸色铁青，曹丕在一旁冷笑。所有人都觉得曹植是怯战，是找借口。连司马懿都以为，这位公子哥是怕死。
可现在呢？
司马懿猛地灌了口冷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他心头的寒意。
曹植不是怯战。他是真的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种超越经验的预见力，让司马懿脊背发凉。一个整日酗酒作乐的公子，怎么会精准预见到千里之外的疫情？除非……
司马懿摇摇头。不可能，曹植要真有这本事，早就该在朝堂上大放异彩了，何至于被曹丕压得抬不起头？
可事实摆在眼前。曹植的警告，一字不差地应验了。
“见鬼了。”司马懿低声骂了句。他起身在营帐里踱步，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案。
曹植这人，他得重新评估。
那个射箭十中三的废物？那个写《短歌行》发牢骚的颓废公子？司马懿现在觉得，自己可能看走眼了。
《短歌行》……司马懿突然站定。曹操读到那首诗后的反应也很奇怪。“久久不语”，这不像丞相平时的作风。
司马懿揉着太阳穴，觉得头疼。他得去找曹丕，再试一次。
曹丕这会儿正在校场看士兵操练。见司马懿过来，他挑眉一笑：“仲达怎么又来了？还在想那点破事？”
司马懿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公子，我刚才又去看了看那些生病的士兵。情况不太妙啊。”
曹丕嗤笑一声，随手拿起弓比划着：“怎么个不妙法？拉肚子能拉死人不成？”
“症状蔓延得很快。”司马懿压低声音，“而且多为青州、冀州籍的士兵。这与子建公子当初的警告……”
“打住！”曹丕猛地拉弓，箭矢“嗖”地射中靶心，“仲达，我说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老提曹植干嘛？他那张乌鸦嘴碰巧说中一次，你就当真了？”
司马懿心里骂娘，面上却还得陪着笑：“公子，万一真是瘟疫，后果不堪设想啊。药材己经快不够用了……”
“够了！”曹丕把弓扔给侍从，凑近司马懿，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劝父相速战速决。拿下江东，什么瘟疫不瘟疫的，都不是事儿！”
司马懿看着曹丕那张志得意满的脸，突然很想给他一拳。
“公子，若是疫情扩散，军心涣散，还谈何速战速决？”司马懿尽量保持冷静。
曹丕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仲达啊仲达，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我军八十万大军，还怕几个拉肚子的？”
他拍拍司马懿的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司马懿拍个趔趄。
“别被曹植迷惑了。”曹丕眯起眼睛，“他现在在邺城醉生梦死，写些酸诗发牢骚。这种废物的话，你也信？”
司马懿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再说下去也是白费口舌。
曹丕见他不说话，满意地点点头：“行了，去准备准备。父相今晚要议兵，你得在场。”
看着曹丕转身离去的背影，司马懿只觉得一阵无力。
历史的车轮？有人踩刹车？
司马懿苦笑。现在这情况，倒像是有人往车轮底下塞了块大石头。
而他，似乎是被派去搬石头的那个人。
问题是，这块石头，他一个人搬得动吗？
司马懿望向北面，眼神深邃。
曹植啊曹植，你到底是未卜先知，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若是前者……司马懿打了个寒颤。
那这天下，怕是要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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