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还未散尽，东营区的校场上己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山贼出身的汉子和牛皋带来的旧部泾渭分明地站成两堆，彼此怒目而视。潮湿的晨雾裹挟着血腥味和汗臭味，像一块沉重的裹尸布压在每个人心头。
李瀚按着刀柄走上点将台，玄色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刻意放慢脚步，让铁靴在木板上踏出清晰的回响——这是他从现代阅兵式学来的心理威慑。
“都把头抬起来！”李瀚的声音不算洪亮，却像鞭子般抽散了窃窃私语，“看看你们身边倒下的兄弟，再看看营外虎视眈眈的金兵！”
人群出现细微骚动。赵参抱着记事本站在台角，笔尖在纸面上悬停，像只等待腐肉的秃鹫。
“老黑，张驴儿。”李瀚点名时，被缚的两人猛地抬头，“出列！”
五花大绑的壮汉被推搡着跪在台前。老黑梗着脖子瞪向牛皋那边的队伍，张驴儿则啐了口带血的唾沫。
“昨夜械斗，你们各带三十余人互殴。”李瀚踱步到他们面前，“折断长枪五柄，损毁盾牌十二面，重伤三人，轻伤二十余人——说说，该怎么罚？”
张驴儿突然咧嘴笑了：“统制大人，要不让俺们再打一场？谁输谁认罚！”
台下顿时爆发出哄笑。山贼们拍着大腿起哄，旧部们则气得脸色发青。牛皋攥紧拳头要上前，被李瀚用眼神制止。
“很好笑？”李瀚弯腰拾起半截断枪，“等金人的马刀砍掉你们吃饭的家伙时，看谁还笑得出来。”
笑声戛然而止。李瀚突然将断枪掷向点将台的立柱，木屑纷飞中枪头深深嵌入：“昨夜参与械斗者，杖二十！带头者...”他刻意停顿，看着台下骤然收缩的瞳孔，“杖五十，降为辅兵！”
惊呼声像野火般蔓延。赵参的毛笔终于落下，在纸上划出急促的墨迹。
“不服？”李瀚走到老黑面前，“你觉得我该偏袒山贼兄弟？”
老黑把脸扭向一边，脖颈青筋暴起。
“还是说...”李瀚又转向张驴儿，“我该照顾牛将军带来的老兵？”
张驴儿梗着脖子嚷道：“分明是他们先克扣粮饷！”
“放屁！”牛皋身后的独眼老兵忍不住大骂，“是你们这些土匪多抢了三车草料！”
眼看又要爆发争吵，李瀚突然抽刀劈向身旁的木架。寒光闪过，悬挂军鼓的绳索应声而断，牛皮鼓轰然砸地，发出沉闷的巨响。
“从现在起，没有山贼，没有旧部。”李瀚收刀入鞘，声音像淬火的钢铁，“只有我李瀚的兵！”
他取出连夜书写的竹简，迎风展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都给我刻进脑子里！”
当第一条“一切行动听指挥”念出时，不少人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但当“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出现时，校场响起压抑的嗤笑。首到“缴获归公”西个字落地，连牛皋都变了脸色。
“娘的...”张驴儿低声嘟囔，“当兵吃粮，抢点战利品都不让？”
李瀚一脚踢在他腿弯处，迫使他匍匐在地：“昨夜你们争抢的物资，全是百姓血汗！金人铁蹄下易子而食的百姓！”
他忽然揪住老黑的衣领把人提起来：“记得雪地里那个给咱们指路的老丈吗？他全家都饿死在逃难路上了！”
老黑瞳孔剧烈收缩，想起两个月前那个用最后半块饼换他们指路的老人。
“五十军杖！”李瀚松开手，声震西野，“行刑！”
当刑杖落在皮肉上的闷响回荡在校场时，原先闹得最凶的山贼们都白了脸。老黑咬碎半颗牙也没吭声，张驴儿挨到二十杖就开始惨叫。等轮到第三个带头者时，那人裤裆己经洇出深色水渍。
赵参的笔迹越来越潦草，偶尔抬头看向李瀚的眼神里带着惊疑。
杖刑完毕，李瀚却走到行刑队面前：“你们方才手下留情了。”
浩瀚宇宙的星辰大海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执杖士兵吓得跪倒在地。
“既然定下规矩，就得像铁打的一样。”李瀚夺过刑杖，“看着！”
他亲自执杖走向最后那个尿裤子的头目，三杖下去打得那人鬼哭狼嚎。全场寂静得能听见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现在...”李瀚扔下刑杖，突然对牛皋躬身，“牛将军，是我治军不严，让你麾下弟兄受委屈了。”
牛皋愣在原地，他身后的老兵们更是目瞪口呆。
更令人震惊的是，李瀚接着走到受伤士兵面前，亲手给那个被打破头的少年包扎：“对不住，兄弟。”
当崭新的皮甲和双份粮饷发到伤员手中时，山贼和旧部们的眼神都变了。赵参在记事本上重重划了几道横线。
“军法官！”李瀚喝道。
新上任的军法官连滚带爬跑上台。
“即日起，违反三大纪律者，依律严惩！”李瀚扫视全场，“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我李瀚若违此誓，犹如此箭！”
折箭的脆响像惊雷劈进每个人心里。
正当众人以为要解散时，李瀚突然抬高声调：“全军整训一月！明日起，由我亲自操练！”
人群刚要骚动，就被他下一句话炸得人仰马翻：
“第一项——挖厕所，建澡堂，清垃圾！”
死寂维持了三息时间，随即爆发的哗然几乎掀翻点将台。张驴儿顾不得屁股开花，撑着身子大喊：“让俺们去掏大粪？！”
连最沉稳的老黑都露出见鬼的表情。赵参的毛笔掉在地上，墨汁溅脏了官靴。
李瀚却转身走下点将台，玄色披风卷起晨雾：“想活命的，明天卯时带着铲子集合。”
走出校场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压低的抱怨：“早知道当兵要掏粪，老子还不如在山里打劫...”
另一个声音反驳：“你懂个屁！统制大人这是要...”
要什么，说话的人自己也说不清。
李瀚嘴角掠过一丝笑意。他看见赵参正急匆匆往帅府方向赶，而营区角落里，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交头接耳——显然是其他将领派来的探子。
“整训？”回到军帐后，牛皋忍不住追问，“为何要从秽物着手？”
李瀚递给他一碗温水：“牛哥可知道，每年军中病死者是战死者的几倍？”
见牛皋摇头，他蘸着水在案上画线：“十倍。多是腹泻、疟疾、伤寒。”
帐外忽然传来老黑的声音：“统制，俺...能进来吗？”
壮汉一瘸一拐地进来，扑通跪地：“今日才知道统制的苦心！往后俺这条命...”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李瀚扶起他，指向营区污秽的角落，“我要你们都能活着看到收复中原。”
当夜，赵参的密报送到宗泽案头。老帅看着“当众杖刑”“亲自道歉”“整训先从净厕始”等字眼，指节轻轻敲打桌面。
而东营区里，李瀚正在油灯下修改卫生条例。他听见帐外士兵们边磨铲子边抱怨：
“俺娘要知道当兵要通茅坑，准得气晕过去...”
“总比挨军棍强！不过你说统制是不是这里有问题？”说话的人指了指脑袋。
低笑声中，没有人注意到李瀚在竹简上添的新条款——饭后必须用盐水漱口。
更没有人料到，半个月后当其他军营开始蔓延腹泻时，这支被迫讲究卫生的队伍竟然保持着惊人的战斗力。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刻月光透过帐缝，照亮李瀚眼底的盘算。他知道明日那些铲子挖开的不只是污秽，更是千年积弊。而赵参密报里“荒唐透顶”的评语，正是他最想要的掩护。
“慢慢来...”他吹熄油灯，在黑暗里无声地笑了，“好戏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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