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的春天来得猝不及防，一场夜雨过后，八艳楼院子里的海棠全炸开了，红得像堆在枝头的胭脂。沈砚秋坐在回廊下，看着苏曼卿用八艳信物的粉末调药膏，银质的小臼里，青金石、珍珠、赤金碎屑混在一起，被杵得发出细碎的响。
“这药膏得敷够七天。”苏曼卿把绿色的膏体抹在他胳膊上，指尖带着草药的清苦气，“蚀骨蛊的余毒藏在骨头缝里，稍不注意就会复发，到时候整条胳膊都得废。”
沈砚秋的胳膊缠着白纱布，纱布下隐隐透着青，是蛊毒未清的痕迹。他看着桌上那本从落马坡带回的账册，日文的字迹像些扭曲的虫，旁边用中文标注着“试验品编号”，其中一个编号后面，画着个小小的“谢”字。
“谢明轩还是没醒？”他问道。
“醒了一次，又昏过去了。”苏曼卿收拾着药臼，“白若霜给他下的牵机引里，掺了‘离魂散’，能让人魂魄离体，变成活傀儡。我用秘录里的方子吊着他的命，能不能挺过来，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窗外传来赵二虎的脚步声，带着股急火。他手里拿着张电报，纸边都被捏皱了：“探长，抗日会那边来电，说关东军派了个叫松井的少佐来津门，明晚在六国饭店开酒会，说是要和津门的名流‘共商发展’，其实是想拉拢商界的人，给他们运鸦片开路。”
松井？沈砚秋想起账册上的名字，这个松井正是负责蛊虫实验的头目，陈老头的儿子就是给他当手下的。“酒会的请柬，发了多少份？”
“凡是有点头脸的都发了，连八艳楼都收到了。”赵二虎指着门廊下的烫金请柬，“苏老板，松井还特别注明，希望您能赏光。”
苏曼卿拿起请柬，指尖划过“松井”二字，突然笑了：“他是想看看，八艳的后人长什么样吧。”她将请柬往桌上一放，“去，为什么不去？正好让他见识见识，津门的女子，不是好欺负的。”
沈砚秋看着她眼里的光，像海棠花里藏着的星子。他知道苏曼卿想干什么——松井手里一定有更多关于蛊虫实验的证据，甚至可能藏着解药的线索，这场酒会，是个机会，也是个陷阱。
“我陪你去。”他站起身，纱布下的胳膊传来一阵钝痛，“赵队，你带人手盯着六国饭店的后巷，那里有个废弃的烟囱，是唯一能藏人的地方。”
赵二虎刚应声，柳如眉就扶着墙走了进来。她的脸色好了些，只是嘴唇还泛着青，胸口的伤让她走一步喘口气：“我……我也去。”她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戏装人偶，人偶的关节里藏着细针，“我扮成服务生，能靠近松井。”
沈砚秋看着三人的脸，突然觉得这海棠花的红，像极了他们藏在心里的火。八艳的后人，不管曾经有过多少隔阂，此刻都拧成了一股绳，像当年那八位女子一样，准备用自己的方式守护津门。
次日傍晚，六国饭店灯火辉煌。水晶灯的光洒在光滑的地板上，映着西装革履的男人和穿旗袍的女人，空气中弥漫着香槟和香水的味道，却掩不住角落里藏着的寒意。
沈砚秋穿着黑色西装，手插在口袋里，握着把小巧的掌心雷。他的目光扫过全场，看见几个穿和服的日本兵站在角落，手都按在腰间的军刀上，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
苏曼卿穿了件正红色的旗袍，领口绣着金线的海棠，与八艳楼的花遥相呼应。她端着酒杯，与几个商人谈笑风生，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着主位上的男人——松井，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矮胖男人，正用贪婪的目光打量着她。
柳如眉扮成服务生，推着酒车穿梭在宾客间。她的戏服换成了灰色的制服，脸上沾了点灰，没人注意到她藏在托盘下的手，正紧紧攥着那个人偶。
酒会进行到一半，松井终于站起身，举起酒杯：“各位，今晚请大家来，是想宣布一个好消息——大日本帝国将在津门建立‘医药实验室’，研究能治愈百病的新药，希望各位能多多支持！”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沈砚秋注意到几个商人的脸色变了——他们一定知道这所谓的“医药实验室”是什么勾当。
苏曼卿突然笑了，声音清脆得像银铃：“松井少佐，不知这实验室研究的药，是不是用活人做试验的？”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作者“嬴一半”推荐阅读《津门八艳》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松井的脸色沉了下去：“苏小姐说笑了，大日本帝国向来尊重生命。”
“尊重生命？”柳如眉突然推着酒车到松井面前，托盘一斜，那个人偶掉在地上，关节散开，露出里面的细针，“那落马坡驿站里的冤魂，怎么说？”
松井的手猛地按在军刀上，日本兵立刻围了上来。沈砚秋掏出枪，对准最近的一个日本兵：“松井，把蛊虫实验的资料交出来，否则今晚谁也别想走。”
混乱中，苏曼卿突然将酒杯里的酒泼向松井的脸。酒里掺了特制的，松井顿时头晕目眩，柳如眉趁机将一根细针扎进他的脖子。松井惨叫一声，捂着脖子后退，撞倒了身后的屏风，露出后面的暗门。
“抓住他！”沈砚秋大喊一声，率先冲了过去。
暗门后是条狭窄的通道，通向那个废弃的烟囱。松井跌跌撞撞地跑着，脖子上的针孔冒出黑血——柳如眉的针上淬了蛇毒，虽不致命，却能让他浑身无力。
沈砚秋追上他时，松井正从怀里掏一个牛皮笔记本，想扔进烟囱里。沈砚秋一脚踹在他手上，笔记本掉在地上，封面上印着关东军的徽章。
“里面记着什么？”沈砚秋用枪指着他的头。
松井咬着牙不说话，嘴角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沈砚秋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甜腥气，从烟囱里飘出来，像破蛊花的味道。他抬头一看，只见烟囱口爬满了暗红色的藤蔓，正是胭脂藤！
“你早就准备好了！”沈砚秋的心脏一紧，“这烟囱里藏着蛊母的幼虫！”
松井狂笑起来：“就算我死了，它们也会替我报仇！整个津门，都会变成蛊虫的乐园！”
他突然扑向沈砚秋，想同归于尽。沈砚秋侧身躲开，松井却一头撞在烟囱壁上，脖子上的针孔喷出黑血，当场毙命。而那些胭脂藤，正顺着他的尸体往上爬，藤蔓上的尖刺闪着幽蓝的光。
“快走！”苏曼卿和柳如眉追了过来，苏曼卿甩出铜钱串，缠住最前面的藤蔓，“这藤蔓怕火！”
柳如眉掏出火柴，点燃了推来的酒车。酒精遇到明火，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舌舔着胭脂藤，发出“滋滋”的声响，藤蔓迅速枯萎，冒出黑烟。
三人冲出通道时，六国饭店己经乱成一团。赵二虎带着巡警冲了进来，正与日本兵交火。沈砚秋将牛皮笔记本塞进怀里，拉起苏曼卿的手：“撤！”
回到八艳楼时，天己经蒙蒙亮。沈砚秋打开笔记本，里面全是日文的记录和图表，画着各种蛊虫的培育过程，还有一张津门地图，上面用红笔圈了十几个点，都是人口密集的地方。
“他们想在这些地方投放蛊虫。”苏曼卿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红圈，“今晚子时，是他们的计划启动时间。”
沈砚秋看着窗外的海棠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像哭过的眼睛。他突然想起谢明轩还在昏迷，想起那些可能被投放蛊虫的百姓，握紧了拳头。
“不能让他们得逞。”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还有时间，把这些红点一个个拔掉。”
苏曼卿和柳如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心。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笔记本上，照亮了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只展翅的燕子，与苏曼卿步摇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是……解除蛊毒的配方。”苏曼卿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祖母的笔记里提到过，用八艳信物的粉末，加上海棠花的汁液，能制成解药。”
沈砚秋看着那符号，突然觉得胸口的热血都在沸腾。原来希望一首都在，藏在这些看似零散的线索里，藏在他们每个人的坚持里。
窗外的海棠花在晨光里开得更艳了，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沈砚秋知道，今晚的津门，注定又是一场恶战，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身边，有并肩作战的伙伴，有守护家园的信念，还有这满院的海棠，在为他们无声地加油。
他摸了摸怀里的八样信物，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不管前路有多少荆棘，他们都会走下去，为了津门的黎明，为了那些还在沉睡的百姓，也为了那句——“愿津门无蛊，愿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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