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跌跌撞撞冲进杭州府衙，官服上还沾着青石板的灰渍，领口被扯得歪斜，连平日里精心打理的一字胡都翘了几根。
他一脚踹开大厅侧门，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他娘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眼看五千两就要到手，偏偏杀出个小白脸坏老子的事！”
厅内正坐的赵世明被惊得手一抖，刚数到一半的银票“哗啦”散在案上。他慌忙用袖袍盖住，把散落的银票往袖管里塞，指缝里还夹着两张五十两的票子，脸上却摆出威严的模样，清了清嗓子：“文才，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本官教你的沉稳都忘到哪里去了？”
马文才哪顾得上规矩，一把扯开领口，往旁边的梨花木椅上一坐，喘得像头老牛，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青砖地上：“大人！别提了！张峦那老狐狸不在家，我本想着拿他那个女儿开刀，逼张府交出五千两罚金，谁知半路上杀出个叫李堂的小子！”
他越说越气，一拍桌子，案上的砚台都震得跳了跳：“那小子看着斯斯文文，穿件青白色长衫，手里还摇着把破扇子，没想到下手这么狠！他身边那几个仆人更邪门，十几个衙役没撑过三招就被按在地上了！我这胳膊现在还疼着呢！”马文才撸起袖子，露出一块青紫色的瘀伤，“最可气的是，那小子还知道您的名讳，临走前放话，让您管好手下的人，说别什么猫狗都放出来！”
赵世明捻着山羊胡的手猛地一顿，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他眯起眼睛，眼底闪过一丝阴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面：“李堂……这名字倒是生得很。杭州城里姓李的富商我都熟，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更别说敢跟官府叫板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马文才，“你再仔细想想，那小子还有什么特征？说话口音像哪里人？穿的长衫有没有绣什么花纹？”
“口音倒听不出来，像是故意压着腔调，温温吞吞的。”马文才皱着眉回忆，“长衫袖口绣着暗纹，好像是流云图案，腕上还戴了串沉香木手串，闻着有股松木香。对了！他还说自己住在城西的‘清风斋’，可我查过了，城西就没有叫这名儿的宅子！”
“清风斋？”赵世明的手指停住，眼神沉了沉，“怕是假名假地址。能随便拿出沉香木手串，身边仆人还会武功，绝不是普通游士。”
他站起身，踱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你说得对，说不定不是杭州本地的。但带着仆人游历，就算是外地的，也不会离得太远，多半是周边府县的世家子弟。”
赵世明突然转身，盯着马文才，语气严肃：“你现在就带些靠谱的人手，去杭州周边的仁和、钱塘两县查。重点查姓李的大户，还有最近新来的外乡人，尤其是住客栈、租宅院的。记住，只许查，不许惊动他！先摸清这小子的底细，看看是哪个府上的人，咱们再做打算。”
“大人放心！”马文才立刻起身，拍着胸脯保证，“我这就去查，定要把这小子的老底翻出来！敢跟咱们作对，我让他在杭州城待不下去！”
赵世明摆摆手，示意他退下。等马文才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缓缓坐会太师椅上，心里琢磨着李堂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天马文才坐在仁和县，一家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指尖烦躁地敲着桌面。连续五日，他带着衙役把仁和、钱塘两县的李姓大户翻了个遍，连城郊的庄子都查了，却连“李堂”的影子都没见着。桌上的龙井茶凉透了，他却没心思喝，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要是再找不到人，赵大人那边肯定要怪罪。
“大人！大人！找到了！”茶馆老板跌跌撞撞跑上楼，粗布短褂上沾着面粉，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小的刚让伙计去对面‘十里香’送面，看见您要找的那个青衫公子了！就坐在靠里的桌子，身边只带了两个仆人！”
“你可看仔细了？”马文才猛地从凳子上蹦起来，腰间的玉带都歪了，抓起桌上的刀就要往楼下冲：“人还在里面吗？别让他跑了！”
“在！在！小的己经让伙计盯着了！”老板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
马文才冲到面馆门口，却突然停住脚步。他眯着眼往里面瞅，只见靠里的位置坐着个青衫少年，正低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茶面，正是那日坏他好事的李堂。
李堂身边的两个仆人坐在对面，各自身边也放着一碗面，可是没有动筷子，身姿挺拔，警惕的环顾西周，手始终放在腰间，一看就是练家子。
“大人交代了，咱们不能硬来。”马文才压下心头的火气，对身边的衙役使了个眼色，“你去把面馆掌柜叫出来，别惊动里面的人。”
衙役领命进去，没一会儿就带出个西五十岁的男子。掌柜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衣，双手在围裙上擦个不停，脸上满是惶恐：“这位官爷，小人是老实买卖，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少废话！”马文才从袖中掏出一张画像，“啪”地拍在掌柜面前，画像上正是李堂的模样，是他特意让人画的，“这个人是不是在你面馆里？”
掌柜凑过去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点头：“是……是在里面，刚点了三碗阳春茶叶面，还没吃完呢。官爷，这公子看着斯斯文文的，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啊？”
“官府的事，轮得到你打听？”马文才瞪了他一眼，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过去，“今天的事不许对外说，不然你这面馆也别想开了！”
掌柜接过银子，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小人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说完赶紧缩回店里，连偷看都不敢了。
马文才看着掌柜的背影，又往面馆里瞅了一眼，见李堂还在慢条斯理地吃面，心里稍稍放心。他拉过一个手脚麻利的衙役，压低声音吩咐：“你快马加鞭去府衙找赵大人，就说找到李堂了，在仁和县‘十里香’面馆，让大人多带些人手过来，务必别让他跑了！记住，路上别声张，悄悄去！”
“是！”衙役接过令牌，翻身上马，马蹄声“哒哒”地往府衙方向跑。
马文才整理了一下歪掉的官服，又把刀别回腰间，深吸一口气才往面馆里走。他脸上挤出个假笑，走到李堂桌前，故意提高声音：“李公子，好巧啊，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李堂抬起头，看到是他，眼底闪过一丝鄙夷，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放下筷子：“是啊，马大人，确实巧。怎么，马大人也来吃面？”
“是啊是啊。”马文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目光却在两个仆人身上打转，“上次在张府，确实是本官不对，起了误会，还望公子别往心里去。今日遇到，也算缘分，不如本官请公子喝一杯，就当赔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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