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瑶没有接那份文件。
她只是看着陆霆钧，仿佛要透过他那双冷静到近乎无情的眸子，看清他背后真正的意图。走廊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而非一个有血有肉、会提出如此荒诞请求的男人。
“陆中校，”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荒谬感，“你知道‘婚姻’两个字代表着什么吗？”
“在法律上，它代表财产共有、责任共担，以及最亲密的社会关系绑定。”陆霆钧的回答流畅得像是在背诵条例，“但在我们的协议里，它只代表一场各取所需的合作。除却必要场合的扮演，私下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沈惜瑶几乎要冷笑出声。和一个仅有一面之缘、还是死对头的男人绑定法律认可的夫妻关系，怎么可能一切如常？
“我凭什么相信你？”她抛出最核心的问题，“口头承诺，毫无效力。”
“协议第4页，第3条，明确写有我方义务：在协议生效后三十个工作日内，协助乙方，即沈惜瑶医生，完成‘战创伤应急实验室’的军方立项审批，并确保首期研发资金到位。”他精准地报出条款，显然对这份协议的内容烂熟于心，“具有法律效力的补充条款己在附录中列明，违约方将承担巨额赔偿。你可以仔细审阅。”
沈惜瑶的心跳漏了一拍。战创伤实验室……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平台，是她认为能最首接、最高效地将前沿医学成果应用于挽救一线官兵生命的关键。为此，她奔走呼号，却屡屡在繁琐的程序和看不见的壁垒前撞得头破血流。
而现在，通往理想国度的钥匙，就被这个男人，以这样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递到了她面前。
用一场虚假的婚姻，换取一个真实的机会。
值得吗？
她的沉默在冰冷的空气中蔓延。陆霆钧并不催促，他只是站在那里，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己走入陷阱。他清楚地知道，他给出的筹码，对方无法拒绝。
沈惜瑶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手术台上年轻战士苍白的面孔，导师对她提议的惋惜与无奈，审批部门那些官腔十足的推诿……以及，眼前这个男人，在急诊室里那双因焦急和无力而泛红的眼睛。
或许，他们本质上，真的是同一类人。为了各自认定的目标，都可以不惜代价。
“协议给我。”良久，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伸出的手却稳定无比。
陆霆钧将文件放入她手中，指尖不可避免地短暂相触。他的指尖微凉，带着金属般的硬度。
“明天下午三点，我会带着签好的协议，在民政局门口等你。”他看着她，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行程，“过时不候。”
说完，他没有任何留恋，转身迈开长腿，步伐铿锵地消失在走廊尽头。那决绝的背影，仿佛刚才那个提出要共度三年婚姻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沈惜瑶低头，看着手中那份沉甸甸的协议。白色的封皮在冷光下有些刺眼。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才允许自己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窗外，城市的霓虹尚未完全熄灭，与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交织在一起，如同她此刻混乱的心绪。
她知道，一旦签下这个名字，她的人生轨迹将彻底改变。
但，若能为那个崇高的理想劈开一条荆棘之路……
这杯掺着毒药的蜜糖，她似乎，非饮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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