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煜的意识,是在一阵剧烈的、仿佛全身骨头都被拆散重组的疼痛中,逐渐苏醒的。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各种仪器的“滴滴”声交织在一起,冰冷而规律。
然后是嗅觉,消毒水的气味无孔不入地刺激着他的鼻腔,其中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香水味。
最后,他才艰难地撑开了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视线先是模糊,继而慢慢清晰。映入眼帘的是装饰奢华到近乎浮夸的天花板,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却昂贵的光芒。
他躺在一张宽大得离谱、柔软得过分的床上,身上连接着好几根管线,通往旁边那些发出“滴滴”声的精密医疗仪器。
这里不是医院普通的病房,更像是一间被改造过的、配备了顶级医疗设备的豪华卧室。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阵酸麻和刺痛传来。
全身如同被重型卡车反复碾压过,尤其是头部,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抽痛着。
“醒了?!小祖宗!你终于醒了!”一个带着浓重哭腔、却又明显松了一口气的中年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激动。
秦煜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珠光宝气、保养得宜的中年贵妇正扑在床边,眼圈通红。
精心描画的眼睛周围晕开了一些妆容。她紧紧抓着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力道大得让他感到不适。
这是谁?秦煜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发现这具身体虚弱得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完成得十分勉强。
“妈……”一个陌生的、带着干涩和沙哑的年轻男声,从他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这个称呼让他自己都愣住了。
“哎!哎!我的宝贝儿子!你可吓死妈妈了!”贵妇的眼泪瞬间决堤,她一边用手帕擦拭着眼角,一边絮絮叨叨。
“你说你,好好的去开什么快车!那辆新买的保时捷就这么撞废了!要不是老天保佑,我们沈家可就……呸呸呸,不说晦气话!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沈家?儿子?保时捷?
纷乱的信息如同碎片,试图拼凑出一个身份,却与他内心深处某种根深蒂固的认知格格不入。
他应该是……应该是谁?他努力回想,却只抓住一片虚无,只有一种莫名的、想要去“购买”大量某种东西的模糊冲动盘踞在意识深处,说不清道不明。
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沉稳的中年医生在几个护士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进来。
他仔细检查了仪器的数据,又用手电筒查看了秦煜的瞳孔。
“沈先生,沈太太,令郎的生命体征己经基本稳定,脑部CT显示血块也在吸收,这真是万幸。”
医生语气平和,带着职业性的安抚。
“接下来主要是需要静养,配合康复治疗,尤其是腿部骨折和多处软组织挫伤,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谢谢张院长!谢谢!”被称为沈先生的男人走了过来。
他约莫五十多岁,身材微微发福,穿着剪裁合体的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面容威严,此刻看着床上的“儿子”,眼神里交织着后怕、庆幸,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怒气。
“沈浪!”沈父的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这次算你命大!下次再敢这么胡作非为,不用车祸收你,老子先打断你的腿!”
沈浪?这就是这具身体的名字?秦煜,不,现在应该是沈浪了,他沉默着,没有回应。
他还不适应这个身份,更不习惯这种首白的、带着强烈情绪冲击的父子交流方式。
在他空白的记忆底层,似乎更习惯于冷静的、克制的、甚至带着距离感的相处模式。
“哎呀!国峰!孩子刚醒,你说这些干什么!”沈母立刻护犊子地挡在床前,不满地瞪了丈夫一眼。
“浪浪这次吃了这么大苦头,肯定知道错了!对不对,浪浪?”她转过头,期待地看着沈浪。
沈浪(秦煜)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他需要时间,需要理清这混乱的一切。
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空洞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在这种极致的物质享受和内在的极度不适中度过。
他住在沈家位于上海佘山、占地广阔的顶级庄园别墅里,享受着堪比皇家医院的私人看护和康复团队。
吃的都是空运来的顶级食材,由米其林星级厨师精心烹制。穿的、用的,无一不是奢侈品牌。
然而,灵魂与皮囊的割裂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他发现自己这具“沈浪”的身体,确实如地府黑白无常所说,是个被酒色掏空了不少的纨绔子弟。
肌肉无力,协调性差,稍微复健一会儿就气喘吁吁。胃也因为长期酗酒和饮食不规律而十分脆弱。
他的“父母”,沈国峰和李婉晴,对他极尽溺爱,尤其是李婉晴,几乎是有求必应,将他当成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而沈国峰,虽然嘴上严厉,但物质上从未亏待,只是眼神中时常流露出对他“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他还从护士和佣人小心翼翼的闲聊中,拼凑出“沈浪”过去的“丰功伟绩”:为了争一个夜店头牌和人打架斗殴。
挥金如土,限量版跑车买来开几天就腻了扔在车库。
交往过的网红、小明星能组成一个女团;在公司挂了个虚职,一个月去不了两次,去了也是游戏人间……
这些信息让沈浪(秦煜)感到一阵阵的反胃和荒谬。
他无法理解,也无法认同这种挥霍生命和资源的生活方式。
那种刻在灵魂里的、对于秩序、效率和价值的追求,与这具身体原主的习性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一次,李婉晴端着一碗据说是名家开光、求来的“安神汤”非要他喝下,说是能压惊招魂。
沈浪闻着那古怪的味道,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语气冷淡地拒绝。
“不需要,我的恢复需要的是科学的复健和休息,不是这些迷信的东西。”
李婉晴愣住了,端着碗的手僵在半空,眼泪瞬间又在眼眶里打转。
“浪浪,你……你以前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跟妈妈说话的……你是不是撞坏脑子了?”
沈浪(秦煜)心中一滞,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与“沈浪”的人设不符,只能生硬地补救:“……妈,我只是有点累。”
还有一次,他那个据说一起飙车、同样不学无术的“好兄弟”赵公子来探病。
挤眉弄眼地跟他炫耀新泡到的模特,又压低声音说:“浪少,等你好了,哥们儿带你去个新场子,听说来了几个极品,保证比你之前那个小明星带劲!”
沈浪(秦煜)看着对方那副轻浮的样子,一种发自心底的厌恶涌了上来。
他面无表情,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没兴趣,以后这种事,不必来找我。”
赵公子像是见了鬼一样,张大了嘴巴,半晌才讪讪地道:“浪少,你……你这撞了一下,还真转性了?
不会是……伤到那儿了吧?”说着,眼神不自觉地往他下身瞟。
沈浪(秦煜)的眼神骤然变冷,那是一种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威压,虽然虚弱,却让赵公子瞬间噤声,后背冒出一层冷汗,找了个借口仓皇离开。
类似的“反常”事件越来越多。
他不再流连夜店,对跑车失去了兴趣,甚至让人把房间里那些花里胡哨的潮玩和海报都清了出去。
他开始要求看公司的报表——虽然看得头痛欲裂,很多专业术语对他这片空白的记忆来说如同天书,但他强迫自己去看。
他会在复健时,咬着牙超额完成医生规定的量,哪怕汗水浸透病号服,双腿颤抖得像筛糠。
沈国峰和李婉晴由最初的惊讶、担忧,渐渐转变为一种复杂的、带着一丝希冀的观望。
儿子好像……真的不一样了?难道这场车祸,真的把他撞醒了?
只有沈浪(秦煜)自己知道,他不是醒了,他是“换”了。
他像一个异乡客,被困在这具名为“沈浪”的皮囊里,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要往何处去,只有那股莫名的、想要“购买冥币”的冲动,如同一个荒谬的使命。
和一个深藏在灵魂最深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对于某个模糊身影的空洞思念。
支撑着他在这个浮华又陌生的世界里,艰难地适应和存在着。
他站在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精心打理却毫无生气的园林景观,心中是一片茫然的荒野。
上海的天空,总是带着一层灰蒙蒙的滤镜,就像他此刻的心境。
投生,话说的简单。可这其中的挣扎与孤寂,唯有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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