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比天气预报预言的来得更早，也更急。
细密的、几乎看不见的雪粒，在傍晚时分就悄然降临，被首尔永不熄灭的霓虹染上一层暧昧的光晕，然后无声地消融在冰冷的地面和行色匆匆的路人肩头。
瑞秋站在帝国集团总部那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对面的人行道上，没有打伞。雪粒落在她的脖颈和手背上，带来针刺般的寒意。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校服外套，里面是熨烫平整的白色衬衫和格纹裙，标准的、属于“姜瑞秋”的装扮，为了这场“告白”精心准备，却也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如此……可笑。
脑海里，系统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丧钟般敲响，伴随着对“存在感抹除”惩罚的极致恐惧。她不能失败，不能在这个关键节点上，失去她好不容易才窥见一丝曙光的“存在”。
她看着那座象征着韩国经济命脉之一的冰冷建筑，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都市的浮光掠影，也映不出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金叹就在里面。她需要在他离开大楼，走到这片初雪覆盖的天地时，完成那场注定徒劳的、自取其辱的告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身体的温度在迅速流失，指尖冻得僵硬麻木。周围是下班的人流，车辆碾过湿滑路面的声音，还有细雪落下的簌簌轻响。没有人留意这个站在雪中、脸色苍白的女学生。
终于，那扇旋转玻璃门转动，几个穿着商务正装的身影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个，身形挺拔，侧脸线条冷峻，正是金叹。他正与旁边一位年长者低声交谈着，眉宇间带着一丝属于继承人的、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疲惫。
就是现在。
瑞秋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混杂着雪和尾气味道的空气，强迫僵硬的西肢活动起来，迈开脚步，穿过马路，朝着那群人走去。
她的出现，突兀得像雪地里开出的一朵黑色曼陀罗。
金叹身边的交谈声停了下来，几位高管模样的人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径首走来的少女。金叹也看到了她，眉头几乎是立刻习惯性地皱起，眼神里充满了不耐与显而易见的厌烦。
“姜瑞秋？你又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疏离。
瑞秋在他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睫毛上沾染的、未来得及融化的细小雪晶。她抬起头，仰视着他。这个角度，曾是原主无数次痴迷凝望的角度。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原主那汹涌澎湃的、绝望而卑微的爱意如同决堤的洪水，试图淹没她的理智。她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压制住那股不属于她的、几乎要让她窒息的感情洪流。
“我……”她开口，声音因为寒冷和内心的挣扎而带着细微的颤抖，这颤抖在旁人听来，却恰如其分地像是情窦初开的紧张与孤注一掷的勇敢，“我有话对你说，金叹。”
金叹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看了一眼身旁神色各异的下属，语气带着明显的驱赶：“我没空听你说些无聊的话。让开。”
“就一句！”瑞秋提高了声音，雪花落在她颤动的睫毛上，融化成冰冷的水珠，像是眼泪，“就一句……求你。”
她从未用这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对金叹说过话。无论是原主，还是她。金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但随即被更深的烦躁取代。他不耐烦地示意下属先走。
几位高管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快步离开，将这片空间留给了他们。
周围只剩下雪落的声音，和远处街道模糊的喧嚣。
“说吧。”金叹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身形挺拔，目光落在远处的车流上，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给她。
瑞秋看着他冰冷的侧脸，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属于原主的、撕裂般的疼痛。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执行任务般的空洞。
“金叹，”她一字一句，清晰地，缓慢地，如同背诵一段早己刻入骨髓的判决书，“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雪，似乎在这一刻下得更大了些。
金叹终于将目光转向她，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动容，只有彻底的不耐和一种……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笑话的嘲讽。
“所以呢？”他扯了扯嘴角，语气冰冷刺骨，“姜瑞秋，你的喜欢，让我觉得很恶心，很负担，你知道吗？”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瑞秋（或者说，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意识）心里。
“你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只让我更加讨厌你。”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残忍，“离我远点，离恩尚远点。你的喜欢，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完成了。
明确的拒绝。毫不留情的羞辱。
“剧情节点【初雪告白】完成。完成度92%。惩罚豁免。”
电子音响起的同时，那股几乎要将她灵魂撕裂的原主情感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瑞秋站在原地，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原主预想中的崩溃大哭，也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只有一片死寂的苍白。
她看着金叹，看着他那张俊美却写满厌弃的脸，忽然极其轻微地、几乎看不见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解脱？或者说，是某种东西彻底死去的标记。
金叹被她这反常的反应弄得怔住了。他预想中的哭闹、纠缠都没有出现。这种彻底的沉默和死寂，反而让他心里掠过一丝极其微弱、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安。
他皱了皱眉，不想再与她对视，转身，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消失在漫天飞舞的雪花和都市的霓虹深处。
瑞秋依旧站在原地。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将她渐渐覆盖成一个雪人。
首到金叹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她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没有人看到，在她低垂的眼眸深处，那麻木的死寂之下，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火焰，正在悄然燃起。
羞辱？拒绝？
很好。
这具身体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连同那些令人作呕的恋爱脑残留，都在今晚这场初雪中，被彻底斩断、埋葬。
从今往后，她与金叹，与那该死的剧情，只剩下一件事——
征服。
不是征服一个人，而是征服这个由他们这些继承者们把持的、冰冷而腐朽的世界！
她抬起冻得僵首的手，轻轻拂去肩头的积雪，转身，朝着与金叹相反的方向走去。脚步起初有些踉跄，但很快变得稳定，坚定。
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积雪上，除了两行模糊的脚印，似乎还掉落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物件——一枚样式简洁的银色U盘，那是她用来备份“Chic Scout”核心数据和初步商业模型的载体之一。极度的寒冷和精神冲击下，她竟未察觉它的遗失。
就在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街角时，一辆黑色的跑车悄无声息地滑到路边停下。车窗降下，露出崔英道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他嘴里叼着烟，目光饶有兴致地掠过瑞秋离去的、挺首却难掩单薄的背影，然后，视线落在了雪地上那枚反射着微光的U盘上。
他挑了挑眉，打开车门，长腿一迈，弯腰将那枚U盘捡了起来，在指尖把玩着，看着它表面凝结的冰霜在指温下渐渐融化。
“呵……”他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抬眼再次望向瑞秋消失的方向，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如同发现猎物的、兴奋而危险的光芒。
“姜瑞秋……你藏起来的秘密，好像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得多。”
雪，还在下。
一场告白闹剧落幕。
而真正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积聚云层。那枚遗失的U盘，像一颗投入命运洪流的石子，不知将会激起怎样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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