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的晨光透过裱糊的窗纸,在土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秀兰醒了,却不敢动弹——卫东的手臂正搭在她隆起的肚子上,睡得深沉。这是他从县建筑队回家过年的第七天,秀兰还是不太习惯身边多个人的温度。
她悄悄数着他眼下的青黑,听说县里的工地日夜赶工,想必这一个月他都没睡过整觉。就在这时,肚子里的孩子突然踢了一下,正踢在卫东手心。
卫东立即醒了,手心还贴在原处:“这么早就闹你?”
秀兰羞得要把脸埋进被子里,却被他轻轻拦住:“让我听听。”
他俯身把耳朵贴在她肚皮上,晨光里,新长的胡茬蹭着棉布内衣,秀兰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像打鼓。
“在翻身呢。”卫东突然抬头,眼睛亮亮的,“定是个小子,劲儿这么大。”
灶房传来婆婆生火的声响,秀兰要起身,又被按住:“今天我去挑水,你多躺会儿。”
等秀兰梳洗好走进灶房,婆婆正往锅里贴玉米饼子。见她进来,婆婆从瓦罐里摸出个鸡蛋,在锅边一磕,金黄的蛋液滑进沸水里,瞬间绽开一朵蛋花。
“把这碗蛋花汤喝了。”婆婆语气还是硬的,手却把碗推得郑重。
卫东挑水回来,额上沁着细汗。他放下水桶,从里屋取出个蓝布包袱:“在县里百货公司挑的。”
包袱展开,是段月白色的棉布,质地细软得像云朵。“给孩子做贴身衣裳。”他说着,又掏出个小纸包。
纸包里是一对浅粉色的塑料发卡,蝴蝶形状,翅膀上缀着细小的亮片——正是秀兰在村里年轻媳妇头上见过,却从不敢想自己也能有的样式。
“我……这怎么戴得出去。”她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等孩子满月,我带你去县城照相馆。”卫东拿起一只发卡,笨拙地别在她鬓边,“就戴这个。”
婆婆端着簸箩从门外进来,看见秀兰鬓边的发卡,脚步顿了顿,却没说什么。只从怀里掏出个手缝的小布包:“李婶家孙子穿剩的旧衣裳,我拆洗过了,软和得很。”
秀兰接过布包,小小的衣衫己经洗得发白,却散发着皂角和阳光的味道。她忽然想起在娘家时,弟弟的旧衣裳都是留给表亲家的男孩穿的,从不会给她未来的孩子。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进院子。卫东在院里劈柴,秀兰坐在门槛上缝襁褓。月白色的布料在她指间流动,针脚虽然不够细密,却一针比一针稳当。
三妹挨着她坐下,小声说:“嫂子,我哥对你真好。”
秀兰抬头望去,卫东正举起斧头,冬日的阳光勾勒出他结实的臂膀。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继父的骂声里搓洗一大家子的衣裳,手冻得像胡萝卜。现在,她手里拿着专为她买的发卡,肚里怀着期待的孩子,碗里有着独一份的蛋花汤。
“你哥他……”秀兰顿了顿,轻声道,“是好的。”
夕阳西斜时,秀兰终于把襁褓缝好了。月白的布料在暮色里泛着温柔的光泽,她抚摸着那些细密的针脚,忽然被卫东从身后轻轻抱住。
“等开了春,工程完工,我就能在家陪你了。”他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到时候教你看图纸,我学会看建筑图纸了。”
秀兰靠在他怀里,看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她想起昨夜梦见娘,娘在梦里对她笑,说这下可放心了。是啊,这个年就要过完了,但她的新日子,才刚刚开始。
暮色渐深,婆婆在堂屋点燃了煤油灯。温暖的光晕透过门帘,映在相依的两个人身上。秀兰悄悄抬手,摸了摸鬓边的蝴蝶发卡。塑料的触感光滑冰凉,她却觉得,这是她十九年来,戴过最暖的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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