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西，天刚蒙蒙亮，村口就传来邮递员老马的吆喝声："卫东家的——县里捎东西来咯！"
秀兰正在灶房熬粥，闻声擦了擦手往外走。婆婆己经先一步到了院门口，正和老马说着什么。见秀兰出来，老马笑着从邮包里取出个布包袱："卫东托建筑队采购员捎回来的，说是年货。"
包袱沉甸甸的，婆婆接过来时手腕都往下沉了沉。
回到堂屋打开包袱，最先露出来的是两封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点心，接着是两段布料——一段藏青色的卡其布，一段红底小碎花的棉布。最底下是个铁皮盒子，盒盖上印着"麦乳精"三个金字。
"这孩子，尽乱花钱。"婆婆嘴上说着，手却轻轻抚过那段红碎花布，料子软和，正好给未出世的孩子做小衣裳。
包袱里还有个小布包，用针线密密缝着。秀兰拆开一看，竟是十来颗水果糖，用透明的玻璃纸包着，在晨光下亮晶晶的。糖纸下面压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
秀兰展开纸，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只用铅笔画着个瓦罐，罐口冒着三道弯弯的热气。旁边还画了个碗，碗里盛着满满的米饭。
"这是让你多吃点。"婆婆凑过来看了一眼，"这小子，倒是会惦记人。"
秀兰捏着画纸，想起卫东离家前那个早晨，往她手里塞了两个还热乎的煮鸡蛋："等着，过年给你捎好东西回来。"
这时二妹揉着眼睛从里屋出来，看见桌上的水果糖顿时醒了神："呀！县里的水果糖！"
"瞧把你馋的。"婆婆拍开二妹伸过来的手，"先收着，年三十再吃。"
腊月二十八晌午，卫东背着铺盖卷回来了。他黑了些，也壮实了，崭新的劳动布工装上还别着个红袖标。
"娘，我回来了。"卫东放下行李，先从怀里掏出个手绢包，"建筑队发的奖金。"
手绢里整整齐齐叠着十张大团结。婆婆接过钱，手指微微发颤："这么多？"
"今年活多，工资都涨了。"卫东笑着，又掏出个搪瓷缸子递给秀兰，"队里发的，给你泡麦乳精用。"
那搪瓷缸子雪白锃亮，缸身上印着红艳艳的"劳动光荣"西个字。
年三十这天，秀兰用那段红碎花布给孩子做了两件小衣裳。卫东在堂屋写春联，他识字不多，"福"字却写得格外端正。二妹三妹在灶房帮忙，锅里炖着的腊肉香味飘得满院都是。
傍晚，一家人围坐在八仙桌前。桌上摆着蒜苗炒腊肉、红烧鲤鱼、糯米八宝饭，还有一大盆白菜猪肉饺子。卫东给每人倒了杯麦乳精："县里人都喝这个，有营养。"
守岁时，卫东悄悄把秀兰拉到里屋，从行李袋最底下掏出个纸盒："给你的。"
盒子里是面小圆镜，镜框上镶着淡粉色的塑料花。秀兰对着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人脸颊圆润了些，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窗外零零星星响起鞭炮声，新的一年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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