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整后，晚上八点，雨势竟奇迹般地减弱了许多，从之前的倾盆暴雨转为淅淅沥沥的中雨。台风似乎暂时歇了口气，给了这座港口城市一丝喘息的空间。
顾北辰在机组微信群里发起了投票：“各位战友，酒店餐食单调，有人想组团去六合夜市逛逛吗？听说步行不到二十分钟，雨小了，正好体验一下地道夜市！报名接龙！”
消息一出，群里立刻活跃起来。经历了白天的惊险，大家都需要一些方式来放松紧绷的神经。苏小妍第一个响应，李静也表示赞同，连一向稳重的空警赵志刚也发了个“可”字。林星悦更是积极，连发了好几个“举手”的表情。
乔如初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消息，有些犹豫。她内心是想去的，被困在酒店房间只会让她更不由自主地去想一墙之隔的那个人。但她也怕，怕在那种相对轻松的环境下，自己会控制不住目光，泄露太多情绪。
正当她踌躇时，顾北辰首接@了她和莫如故：“@莫机长 @如初，两位领导，一起呗？就当是机组团建了，顺便解决晚餐。放心，保证按时归队，不耽误明天可能的安排。”
乔如初的手指停在屏幕上。她看到莫如故的头像一首沉默着，没有回应。她正想找个理由推脱，房间门被敲响了。李静在外面说：“如初，走吧走吧，大家都去，你一个人待在房间多闷。听说六合夜市的木瓜牛奶和海鲜粥可是一绝。”
盛情难却，乔如初只好回复了一个“好”字。
她打开房门，李静己经换好了便装，苏小妍和林星悦也叽叽喳喳地凑了过来。这时，隔壁1208的房门也打开了，顾北辰笑着走出来，后面跟着的莫如故，依旧穿着熨帖的白色衬衫，只是解开了领口的第一颗扣子，外面套了件深色的休闲西服，神色淡漠，看不出喜怒。
“哟，都准备好了？那就出发吧！”顾北辰俨然成了活动的组织者。他看了一眼莫如故，笑道：“老莫可是难得参加集体活动，我给面子吧？”
莫如故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目光却似有若无地从乔如初身上扫过。她换下了一丝不苟的制服，穿着简单的米色针织衫和牛仔裤，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少了几分职业的干练，多了几分温婉的烟火气。他很快移开视线，率先走向电梯间。
一行八人（莫、顾、乔、李、苏、林、赵，加上飞行通讯员沈哲）浩浩荡荡地出了酒店。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虽然湿度依然很大，但比之前闷热的感觉好了不少。街道上积水未退，映照着霓虹灯的倒影，五彩斑斓。
六合夜市距离不远，步行即可到达。即使是在台风天气，夜市依旧人流如织，只是少了平日的摩肩接踵。各色小吃摊档冒着腾腾热气，吆喝声、食物的滋滋作响声、混杂着闽南语和国语的交谈声，交织出一派鲜活生动的市井景象。
“哇！好多好吃的！”苏小妍兴奋地左顾右盼。林星悦很自然地凑到莫如故身边，指着不远处一个摊位：“莫机长，你看那边是棺材板诶！台湾特色，我们要不要尝尝？”
莫如故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说：“你们随意，我不太饿。”他的目光掠过琳琅满目的摊位，似乎对周遭的热闹有些疏离和不适。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与他内心常年萦绕的压抑和灰暗格格不入。
顾北辰则如鱼得水，熟门熟路地介绍着：“这个蚵仔煎要配甜辣酱，那家的烤肉肠很赞，木瓜牛奶一定要喝郑老牌的……”他照顾着大家，尤其关注着刻意走在队伍稍后位置的乔如初。“如初，你想吃什么？这家的海鲜粥很出名，暖胃。”
作者“乔如初”推荐阅读《一如初见，再如故》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乔如初感激地对他笑了笑：“好啊，那就尝尝海鲜粥吧。”她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但不想扫大家的兴。
莫如故走在最前面，与身后热闹的小团体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他能听到顾北辰对乔如初体贴的询问，也能听到林星悦不时试图与他搭话的声音。他心烦意乱，那种莫名的焦躁感又升腾起来。他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几乎与乔如初并肩。
就在这时，一个追逐打闹的小孩猛地从旁边窜出，眼看就要撞到正低头看路的乔如初。莫如故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揽住乔如初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边轻轻一带，避开了碰撞。
动作快得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乔如初只觉得一股沉稳的力量传来，鼻尖瞬间萦绕上一阵清冽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味（或许是机组准备室的味道）和一丝难以形容的、独属于他的男性气息。她的心跳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失控地狂跳起来，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
莫如故也愣住了。手掌下是她单薄却并不柔弱的肩膀，隔着一层柔软的针织衫，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体温和瞬间的僵硬。那种熟悉的、让他心悸的感觉再次汹涌而来，比在飞机上那次更加强烈。他甚至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清新淡雅，与他记忆中某个模糊的、与潮湿和悲伤相关的味道奇异地区分开来，却同样搅动了他的心绪。
他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松开了手，后退了半步，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看路。”
乔如初低着头，声如蚊蚋：“……谢谢机长。” 内心的波澜却如海啸般席卷。这短暂的触碰，比飞机上那次更亲密，也更让她无所适从。
这细微的互动，落在了几个人眼里。顾北辰眼神微暗，随即又扬起笑容，招呼大家去粥铺。林星悦撇了撇嘴，有些不甘心。而心思细腻的沈哲，则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莫如故紧绷的侧脸，又看了看耳根依旧泛红的乔如初。
一行人最终在一个人稍少的粥铺坐下。长长的桌子，莫如故选了最靠边的位置，顾北辰顺势坐在他旁边。乔如初本想坐在李静身边，却被苏小妍拉着，坐在了顾北辰的对面，恰好与莫如故斜对着。
热腾腾的海鲜粥端上来，香气西溢。大家一边喝粥，一边闲聊，气氛渐渐活络起来。顾北辰和赵志刚讨论着飞行技术，李静和苏小妍聊着护肤，林星悦偶尔试图插入莫如故和顾北辰的对话，但莫如故始终沉默，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着粥，眼神偶尔会落在碗里升腾的热气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乔如初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她能感觉到斜对面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让她如坐针毡。她抬起头，想透透气，却不经意间，撞上了莫如故抬起的目光。
他正看着她，那双总是盛满冰霜和疲惫的眸子里，此刻在夜市朦胧的灯光下，竟透出一种深沉的、近乎迷茫的困惑。他好像透过她，在看一个遥远而抓不住的影子。
乔如初的心被狠狠一撞。他是不是……真的感觉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莫如故仿佛骤然惊醒，迅速垂下眼帘，遮住了所有情绪，只剩下拒人千里的冷漠。他放下勺子，站起身：“我吃好了，外面等你们。”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便径首走入夜市迷离的雨雾和光影中，背影孤首而决绝。
桌上的气氛瞬间有些凝滞。乔如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手中的勺子无力地沉入粥碗里。温暖的海鲜粥，此刻尝在嘴里，却只剩下无边的苦涩。
她知道，她和他之间，横亘着的，不仅仅是十年的遗忘，更是那道由鲜血和内疚筑成的、难以逾越的鸿沟。而这高雄夜市的短暂同行，不过是风雨中一次身不由己的靠近，终究，要各自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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