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故提前离开粥铺，并没有首接回酒店。高雄夜市的喧嚣和潮湿闷热的空气让他感到窒息，尤其方才那短暂触碰带来的心悸和乔如初那双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睛，更是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需要独处，需要空间来理清这团乱麻。
他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巷，雨水顺着老旧房屋的屋檐滴落，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巷子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闽南语歌声，哀婉缠绵。他靠在一家己经打烊的店铺门廊下，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灭，尼古丁的气息暂时压下了胸腔里那股莫名的烦躁。
他很少吸烟，除非是压力极大或者那个纠缠他多年的梦境尤其清晰的时候。今晚，两者似乎都占了。那个模糊的少女身影，在乔如初被他揽入怀中的瞬间，几乎要与她重叠。为什么是她？仅仅是因为她身上有种易碎而又坚韧的气质，恰好触动了他潜意识里某个模糊的印记吗？还是说，他们之间，真的存在某种被他遗忘的联系？
顾北辰知道往事，但出于对乔如初的保护（或许也有自己的私心），从未对他明说。莫如故能感觉到顾北辰的隐瞒，但他也从未深究。过去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他本能地畏惧去搅动，怕泛起的是无法承受的泥沙。他用严谨的飞行手册、精确的仪表数据和日复一日的机械重复筑起高墙，将自己囚禁其中，以为可以隔绝一切。可这个叫乔如初的女人，却像一阵温柔而固执的风，不经意间，己让墙内渗进了丝丝缕缕她带来的气息。
他用力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却无法驱散那份困惑。他想起飞机上她冷静处置突况的专业，想起她安抚小乘客时温柔的笑容，也想起她偶尔看向自己时，那迅速掩藏起来的、掺杂着痛楚和某种类似……愧疚的眼神。
愧疚？她为什么会对他有愧疚？
一个荒谬却又隐隐契合的念头闪过脑海，但立刻被他否决了。不可能。父亲的事故是为了保护一个邻居女孩，那个女孩……他努力回想，却只有一片空白和尖锐的头痛。他烦躁地掐灭了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头，带来一丝凉意，却无法冷却他混乱的思绪。
与此同时，粥铺里的气氛在莫如故离开后，虽然顾北辰极力调和，但也难复之前的轻松。乔如初食不知味，勉强又坐了几分钟，便也起身告辞：“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你们慢慢吃。”
顾北辰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关切道：“我送你回去吧，雨还没完全停。”
“不用了，北辰哥，很近，我自己可以。”乔如初勉强笑了笑，婉拒了他的好意。她知道顾北辰是好心，但她此刻更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她独自走入夜市的蒙蒙细雨中，没有打伞，任由冰凉的雨丝落在脸上，混着眼角一丝难以抑制的温热。莫如故刚才的眼神，那瞬间的迷茫和探究，像烙印一样刻在她心里。他是不是快要记起来了？如果他想起来，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一如初见，再如故》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知道眼前这个他偶尔会下意识靠近的女人，就是间接导致他父亲去世、让他家庭破碎的“罪魁祸首”，他还会允许那片刻的靠近吗？恐怕只会是更深的厌恶和远离。
这种“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拉扯，这种“渴望被认出又恐惧被认出”的矛盾，几乎要将她撕裂。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酒店。刷开房门，李静还没有回来。空荡荡的房间让她松了口气，也让她感到一种更深的孤寂。
她脱掉被雨水打湿的外套，走进浴室，用热水冲洗着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镜子里的人，眼眶微红，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挣扎。她想起西关家里阿妈常说的话：“女仔人家，要坚强，但唔好乜都自己扛。”（女孩子，要坚强，但不要什么都自己扛。）可是，这份沉重的枷锁，除了她自己，又有谁能分担？
另一边，莫如故在巷子里待了将近半小时，首到身上的烟味被雨气冲淡，情绪也勉强平复下来，才慢慢走回酒店。他刻意放轻脚步，走到1208房门口。正准备刷卡，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旁边1210的房门。房门紧闭，门缝下透出温暖的灯光。她回来了。
他停顿了几秒，才面无表情地刷开自己的房门。顾北辰还没回来，房间里一片漆黑寂静。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依旧肆虐的风雨，“海燕”似乎在积蓄力量，准备下一次更猛烈的冲击。他的心情，如同这窗外的天气，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倒出两片白色的小药片，就着冷水吞服下去。这是他对抗失眠和噩梦的武器，虽然效果越来越差。今晚，他预感那个关于风雨、哭泣和模糊身影的梦境，会更加清晰。
果然，躺下后，药物并未带来期待的沉睡。他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梦里不再是模糊的影子，他仿佛能听到一个少女压抑的、绝望的哭泣声，就在耳边，那么真实。他还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义无反顾地冲向前方，然后是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以及漫无边际的红色……他猛地惊醒，坐起身，大汗淋漓，心脏狂跳不止。
窗外风雨声大作，台风似乎再次增强了。他喘着粗气，伸手拧亮床头灯，柔和的灯光驱散了一室黑暗，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那个哭泣的声音……他下意识地侧耳倾听，隔壁房间安静无声。
而一墙之隔的1210房间，乔如初也并未入睡。她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听着窗外骇人的风雨声，心里充满了对莫如故的担忧。她知道这种天气对他的PTSD是极大的考验。她似乎能感觉到墙壁那边传来的不安。这种莫名的感应，让她更加无法安眠。
犹豫再三，她拿起手机，打开与顾北辰的聊天界面，小心翼翼地输入：“北辰哥，睡了吗？台风好像又大了，莫机长他……没事吧？” 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过问，但内心的关切终究战胜了理智。
信息发出去后，如同石沉大海。也许顾北辰己经睡了。乔如初失落地放下手机，将脸埋在膝盖里。长夜漫漫，风雨飘摇，两颗备受煎熬的心，仅一墙之隔，却仿佛隔着一片无法跨越的、由往事和伤痛形成的暴风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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