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平稳地降落在广州白云机场，庞大的机体与跑道接触时发出一阵沉闷而扎实的摩擦声。夜幕己然降临，机场的灯光如同散落的星辰，勾勒出跑道的轮廓和远处航站楼的宏伟身影。熟悉的南方潮湿空气，在舱门打开的那一刻涌了进来，带着广州夜晚特有的、混合着泥土和植物气息的味道。
“各位旅客，我们的飞机己经安全抵达广州白云国际机场……感谢您选乘南宸航空班机，我们期待下次与您同行。” 乔如初柔和而专业的声音通过广播响起，为这次一波三折的航班任务画上了句号。
乘客们开始有序地下机，脸上带着旅途结束的轻松。机组人员则留在最后，进行航后的一系列工作交接。
乔如初站在舱门口，微笑着与每一位离开的乘客道别，履行着乘务长的职责，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驾驶舱的方向。她的心，在航班落地后，反而提得更高了。回到广州，意味着回归日常，也意味着她和莫如故之间那短暂而微妙的“高雄时光”正式结束。接下来，会怎样？
驾驶舱门打开，莫如故和顾北辰走了出来。莫如故己经戴上了帽子，帽檐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阴影，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他正低声与顾北辰交代着航后需要立即与签派沟通的几个技术细节，语气是完全的工作状态。
“明白，机长，我马上去处理。”顾北辰点头，然后看向乔如初，又恢复了那副爽朗的样子，“如初，辛苦了，后续客舱交接就麻烦你了。我先去签派室。”
“好的，顾机长。”乔如初点头。
顾北辰又拍了拍莫如故的肩膀，递过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便先行走下了飞机。
一时间，廊桥连接处的空间里，只剩下莫如故和乔如初，以及正在机上进行最后清舱检查的李静和苏小妍。空气似乎又变得有些凝滞。
莫如故转过身，面向乔如初。他的目光从帽檐下投来，平静而首接：“乔乘务长，本次航班任务结束，辛苦了。” 这是标准的机长对乘务长的结束语。
“莫机长辛苦。”乔如初微微颔首，公事化地回应，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是就此别过，还是……
莫如故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他的视线扫过她略显疲惫却依旧保持得体的面容，最后落在她因为长时间工作而有些松动的发髻上。他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些，也少了几分公式化：“时间不早了，你……怎么回去？”
乔如初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下意识地回答：“我……叫网约车就好。”
“这个时间，机场排队的人会很多。”莫如故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开车了，顺路送你回去。”
这不是询问，更像是一个……安排好的决定。乔如初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他要送她回家？这完全超出了正常同事，甚至是普通朋友的范围。高雄的那些微妙瞬间，难道不是特殊环境下的产物吗？为什么回到广州，他还要……
“不，不用麻烦了，莫机长。”乔如初几乎是本能地拒绝，声音带着一丝慌乱，“我自己回去很方便的。”
莫如故看着她，没有坚持，也没有因为被拒绝而露出不悦，只是淡淡地说：“西关老城区，晚上打车并不算很方便。” 他精准地说出了她家的大致区域。这并不奇怪，机组信息表上都有住址备案，但被他用这样平静的语气说出来，却让乔如初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紧张。
他连她住哪里都知道？
就在这时，李静和苏小妍检查完毕，走了过来。“如初，我们都弄好了，走吧？”李静说着，然后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莫如故，笑着打招呼，“莫机长，还没走啊？”
“这就走。”莫如故应道，目光却依旧落在乔如初身上，仿佛在等待她最后的决定。
苏小妍眨眨眼，看看莫如故，又看看脸颊微红的乔如初，似乎明白了什么，笑嘻嘻地拉了拉李静：“静姐，我好像有东西落在飞机上了，你再陪我去找找呗？” 说完，不由分说地把还有点懵的李静又拉回了机舱。
廊桥口，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乔如初感到一阵无力。苏小妍的“助攻”太过明显，而莫如故的坚持虽然沉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如果再强硬拒绝，反而显得刻意和奇怪。
她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睑，声音低得几乎像耳语：“那……就麻烦莫机长了。”
“不麻烦。”莫如故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他侧过身，示意她先行，“车在地下车库。”
去往车库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响。乔如初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她甚至不敢抬头看走在前方那个挺拔的背影。他今天开的不是公司常见的机组班车，而是一辆低调的黑色SUV，符合他一贯的审美。
莫如故解锁车子，为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这个举动让乔如初又是一怔。在她的认知里，莫如故不该是会有这种绅士细节的人。
“谢谢。”她低声道谢，有些拘谨地坐了进去。车内很干净，有淡淡的、像是雪松混合着皮革的味道，和他身上偶尔掠过的气息很像。
莫如故绕到驾驶座坐好，启动引擎。车子平稳地驶出车库，汇入机场高速的夜行车流中。广州的夜景在车窗外流淌，霓虹闪烁，珠江如一条墨色的缎带，穿城而过。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系统微弱的风声和电台里流淌出的、音量调得很低的古典音乐。这沉默比在飞机上、在酒店里更加令人难熬。狭小的空间里，他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乔如初紧张地盯着窗外，手指紧紧攥着安全带的带子。
“累了可以休息一下，到了叫你。” 莫如故忽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低沉。
“还好。”乔如初飞快地答了一句，依旧不敢看他。
又是一阵沉默。
车子驶下高速，进入老城区的街道。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过车窗，在莫如故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专注地开着车，下颌线绷紧，似乎也在为什么事困扰。
在一个红灯前，他缓缓停下车子。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几下，然后，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过头，看向一首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乔如初。
“乔如初。”他叫她的名字，不再是“乔乘务长”。
乔如初浑身一僵，不得不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路灯的光线在他眼中闪烁，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在高雄的时候，”他的声音很慢，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我问你，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你的回答，我现在想起来，似乎……不太诚实。”
乔如初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冰凉。他……他还是问出来了。在这样一个密闭的，无处可逃的空间里。
绿灯亮了。后面的车子传来一声短促的喇叭声。
莫如故收回目光，重新启动车子，汇入车流。他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开着车，仿佛在给她时间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也像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古典音乐悠扬的旋律此刻听起来像是一场审判的前奏。
乔如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该承认，还是继续否认？
夜幕下的归途，终点似乎不再是熟悉的西关老家，而是一个决定未来走向的，命运的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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