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走廊的光线，却将莫如故留下的气息和那简短探访所带来的巨大波澜，紧紧锁在了房间内。乔如初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毯上。窗外的暴雨依旧倾盆，雷声隆隆，但此刻充斥她耳膜的，却是自己如擂鼓般狂乱的心跳声。
她低头看着手中依旧亮着屏幕的平板电脑，上面是复杂的天气云图和数据。他真的是为了送这个而来吗？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完全符合他一贯严谨负责的作风。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容易勾起往事的夜晚？为什么他停留的那片刻，眼神里会有那种看似平静，却仿佛能穿透她所有伪装的深意？
“这天气……是挺吓人的。”
他这句看似随口的感慨，此刻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那低沉的声音，混着雨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搅得她心绪不宁。他是在说天气，还是……在说别的什么？是在确认她的不安，还是……不经意流露了他自己的一丝心绪？
乔如初将脸颊埋入膝盖，内心充满了矛盾的挣扎。一方面，理智在尖叫，提醒她保持距离，不要重蹈覆辙，不要陷入更深的纠葛。另一方面，心底那股被他的耐心和坚持悄然滋养出的微弱渴望，却又在疯狂地滋长，渴望靠近那份令人安心的温暖，渴望回应那份沉默的守候。
她想起在高雄的夜市，他下意识护住她避免被撞到的臂弯；想起在颠簸的航班上，他透过内话传来的稳定声音；想起在杭州雨巷，他撑着伞说“不是你的错”；想起他归还的发夹，递来的温水，以及刚才站在门口时，那带着湿气的微凉指尖……
点点滴滴，汇聚成一股她无法再忽视的暖流，冲击着冰封的心防。
与此同时，隔壁906房间。
莫如故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被暴雨模糊的世界，玻璃上倒映出他沉静却并非毫无波澜的脸。刚才去送平板，与其说是工作所需，不如说是一个按捺不住的借口。他知道这样的天气会让她想起不愉快的事，也知道自己的出现可能会让她更加不安。但他还是去了，只是想亲眼确认一下她的状态，哪怕只是匆匆一瞥。
他看到她了。虽然她极力掩饰，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也被这天气影响了心绪。那句“是挺吓人的”，几乎是脱口而出，一半是评论天气，另一半，或许也是想告诉她，他明白她的感受。
他是不是太心急了？会不会又把她吓回那个坚硬的壳里？莫如故揉了揉眉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确定。面对再复杂的飞行特情，他都能冷静分析，果断处置。唯独面对她，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常常会失了效。
他拿起手机，点开微信，那个栀子花的头像安安静静。他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退了出来。现在说什么，都可能是一种打扰。他需要给她空间，也需要给自己时间。
这一夜，对两人而言，都格外漫长。
乔如初在地毯上坐了不知多久，首到双腿麻木，才挣扎着起身。她洗了个热水澡，试图驱散身上的寒意和心里的混乱，但收效甚微。躺在床上，窗外的风雨声和脑海里莫如故的身影交织在一起，让她辗转难眠。
后半夜，雨势渐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缠绵。乔如初在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很轻，但在寂静的雨夜里却格外清晰。她的心立刻揪了起来。他是不是不舒服？是今天飞行太累，还是……这天气又引发了他不好的回忆？
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想过去看看他，哪怕只是隔着门问一句。这个念头让她感到害怕，却又无比清晰。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她紧紧攥着被角，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缝隙洒下来，空气清新。乔如初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没有睡好。她精心化了个淡妆，试图掩盖疲惫，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几乎在同一时间，隔壁906的房门也打开了。
莫如故走了出来。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制服，熨帖挺括，脸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依旧是那副冷峻严谨的模样。只是，细看之下，他的眼底似乎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
两人在走廊里相遇，目光在空中交汇。
“早，莫机长。”乔如初率先开口，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早。”莫如故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餐厅见。”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昨夜那个冒雨送资料的探访从未发生。乔如初心里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有些失落。
早餐时，气氛如常。机组人员讨论着今天的航班计划和天气情况。莫如故和顾北辰低声交谈着飞行数据，乔如初则和李静确认着客舱准备事项。一切都回归了最正常的同事状态。
只是在用餐间隙，乔如初不经意间抬头，会发现莫如故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她身上，那目光深沉而复杂，带着一种她读不懂的探究。而当她望回去时，他又会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前往机场的车上，乔如初依旧选择靠窗的位置。车子启动后，她假装小憩，心里却乱糟糟的。他昨晚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这种刻意的正常，又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悄悄睁开眼，是一条微信消息。
莫如故：「今天航路有间歇性颠簸，照顾好自己。」
消息依旧简洁，是机长对乘务长的例行提醒。但在这个特定的早晨，在经过那样一个不眠之夜后，这条消息的含义，似乎变得不再那么简单。
乔如初盯着那行字，心跳又开始加速。她犹豫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收到，机长也是。」
点击发送。然后，她迅速将手机屏幕按灭，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她抬起头，透过后视镜，恰好看到前排的莫如故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然后，几不可察地，唇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极快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那一刻，乔如初忽然觉得，窗外的阳光，似乎一下子明亮温暖了许多。
航班顺利起飞，穿越云层，飞向广州。当飞机平稳地飞行在万米高空，阳光洒满客舱时，乔如初看着窗外棉花糖般的云海，心中一片澄澈。
她明白了。有些话，不需要说出口。有些心意，就藏在每一次看似寻常的关心里，藏在每一个默契的眼神交汇中。就像这高空的阳光，无声无息，却能驱散阴霾，温暖人心。
风雨过后，不一定是绚烂的彩虹。但能迎来这样一片宁静而温暖的晴空，似乎，也很不错。
而他们的故事，就在这片晴空之下，悄然翻开了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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