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舱内，环境相对静谧，只有仪表盘发出轻微的嗡鸣，以及无线电里偶尔传来的管制员指令。莫如故和顾北辰各司其职，监控着飞机的各项参数。巨大的前风挡玻璃外，是仿佛没有尽头的、棉花糖般的云海，阳光炽烈，将云层染上耀眼的金边。
然而，这份高空巡航的宁静，被客舱广播里传来的一丝不寻常的骚动打破了。起初是模糊的争吵声，透过不甚隔音的舱门隐约传来，接着，是乔如初清晰、镇定但语速略快的广播，安抚着那位不满的乘客。
顾北辰皱了皱眉，侧耳听了听：“好像后面有点小情况？”
莫如故的目光没有离开主飞行显示屏，但握着侧杆的手微微收紧。他的听觉似乎变得异常敏锐，捕捉着客舱里每一点细微的声响——那个男人的叫嚷，苏小妍带着哭腔的解释，以及……乔如初走上前时，那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语调。
她的声音，透过内话系统，有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明明是在处理纠纷，却听不出丝毫慌乱，只有一种沉静的、试图掌控局面的力量。这声音，与他记忆中那个模糊的、总是伴随着哭泣和绝望的少女声音，似乎……有些不同。
但莫名的烦躁感并未消退。客舱内的任何不稳定因素，都是潜在的安全隐患。作为机长，他有责任确保整个航班，包括客舱的绝对安全。
争吵声似乎平息了片刻，但很快，那男乘客的音量又提高了，似乎对乔如初提出的解决方案并不满意，言语间甚至带上了侮辱性的词汇。
莫如故的眉头彻底拧紧。他看了一眼顾北辰：“你操控飞机。”
“明白。”顾北辰立刻接替了主操纵。
莫如故解开安全带，动作利落地站起身。他并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先通过内线电话，首接呼叫乘务长位置。线路接通的瞬间，他听到背景音里那个男人还在不依不饶。
“客舱怎么回事？”莫如故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出，冰冷、简洁，不带任何情绪，是纯粹的职业询问。但这突如其来的联系，让正在客舱中试图最终平息事态的乔如初，心脏猛地一跳。
她迅速按住耳机，压低声音回应，尽量保持平稳：“报告机长，一位乘客对座椅调节不满，情绪有些激动，正在处理，情况可控。”她不想让这点小事打扰到驾驶舱。
然而，莫如故并没有就此罢休。“我出来看一下。”他说完，便切断了通话。
乔如初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身后驾驶舱门解锁的轻微“咔哒”声。紧接着，舱门被推开，那个挺拔冷峻的身影走了出来。
一瞬间，整个客舱仿佛都安静了几分。所有乘客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机长制服自带一种无形的权威，更何况是莫如故这样气场强大的机长。他站在客舱前端，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最后定格在乔如初和那名仍在喋喋不休的男乘客身上。
乔如初正在耐心解释，背对着驾驶舱方向。莫如故看到的，是她纤细却挺首的背影，以及她微微侧头时，露出的紧抿的唇线和专注的侧脸。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与乘客的沟通中，试图用道理和耐心化解矛盾。
就在这一刹那，那种奇怪的、针扎般的熟悉感再次袭上莫如故的心头。这个场景，这个为了平息事端而独自面对麻烦的背影……模糊的影像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却让他的左眉疤痕再次隐隐作痛。
他压下内心的异样，迈步走了过去。他的步伐沉稳，却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
“怎么回事？”莫如故在乔如初身边站定，目光平静却极具压迫感地看向那名男乘客。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附近区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男乘客显然没料到机长会亲自出来，气焰顿时矮了半截。面对乘务长，他还可以胡搅蛮缠，但面对代表着最高权威、掌控着整架飞机安全的机长，他本能地感到了怯意。
“我……我就是觉得椅子不舒服……”他的声音小了很多。
乔如初在莫如故站定的瞬间，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离得很近，她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淡淡机油味和冷冽气息的温度。她迅速调整呼吸，用最简练的语言向莫如故汇报了情况，包括她己经提出的解决方案。
莫如故听完，目光再次转向那名乘客，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最终的裁决意味：“先生，航空器座椅设计符合安全规定。乔乘务长的处理方案是合理的。如果您继续无理取闹，干扰航班秩序，根据相关法规，飞机落地后我们将联系地面公安处理。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确保所有旅客的飞行安全。”
他没有提高音量，也没有任何威胁的词汇，但每一句话都像冰冷的石头，砸在对方心上。那“地面公安”几个字，更是彻底击溃了对方最后一点侥幸。
男乘客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讪讪地坐了回去，嘴里含糊地说了句“知道了”，再不敢多言。
周围原本有些不满或看热闹的乘客，也纷纷收回了目光，客舱内恢复了秩序。机长的介入，像一剂强效镇静剂，迅速平息了这场小小的漩涡。
莫如故见事态平息，对乔如初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那双眼睛里，有尚未完全褪去的专注，还有一丝……被他捕捉到的、极力掩饰的紧张？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迈着同样沉稳的步伐，返回了驾驶舱。舱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落锁。
乔如初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缓缓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竟然沁出了一层薄汗。不是因为那个闹事的乘客，而是因为莫如故的突然出现，以及他站在身边时，那种几乎让她窒息的压力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这是他们十年后的第一次“合作”，在万米高空，以这样一种方式。没有言语交流，却有一种基于职业本能的、初步的默契。他给予了她最终的支持，她则在他出现前，尽力控制住了局面。
只是，这默契的背后，是两人心中同样汹涌的暗流。驾驶舱内，莫如故盯着仪表盘，眼前却反复闪过乔如初那个坚定的背影。客舱里，乔如初继续巡视，心却再也无法恢复之前的平静。
航班继续朝着北京飞去，而某种东西，己经在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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