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舶司的设立,如同在平静的湖面开启了一条通往广阔海洋的航道。长安与洛阳的港口日益繁忙,来自波斯、大食、天竺的商船带来了香料、宝石与异域的奇珍,也带走了大唐的丝绸、瓷器和茶叶。然而,在最初的繁荣之下,长孙瑾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隐忧。
这一日,她拿着市舶司递交的第一季度贸易报表,走进了政事堂。报表上,进口商品的价值,尤其是那些精美的波斯玻璃器皿和色彩斑斓的毛毯,远远超出了出口商品的价值。
“诸位大人请看,”她将报表铺在案上,指着上面的数字,“我们打开国门,是为了互通有无,更是为了‘以我之有余,易彼之不足’,赚取财富,而非单纯地消费。如今,我大唐的丝绸虽好,但西域诸国亦能仿制;瓷器虽美,却笨重易碎。而那些精巧的玻璃器皿,我们却只能高价进口。长此以往,国库的财富,将如流水般外泄。”
工部尚书阎立德眉头紧锁,他是唐代最杰出的建筑家和工艺家之一,对器物制造有着极深的理解:“长孙侍读所言极是。非我大唐工匠不巧,实乃有些技艺,我们未曾掌握。譬如那玻璃,晶莹剔透,胜似美玉,我朝工匠多次尝试,只能造出些浑浊的绿料,不堪大用。”
“所以,问题不在于我们的工匠,而在于我们的技术,以及我们对待技术的方式。”长孙瑾的目光扫过众人,提出了一个更加大胆的构想,“臣妾建议,在工部之下,设立一个全新的机构——‘技艺局’!”
“技艺局?”阎立德来了兴趣,“不知此局所司何职?”
“它不是传统的手工作坊,而是一个集研发、改良、推广于一体的技术核心。”长孙瑾解释道,“技艺局将分设三坊。其一,‘火器坊’,不再仅仅制造军用药,而是专注于改良火药配方,研究如何用其开山采矿。我大唐地大物博,金、银、铜、铁矿藏丰富,但多以人力开采,效率低下且危险。若能以火药爆破之,则矿石产量必能倍增!”
“其二,‘琉璃坊’,”她继续道,“集中全国最优秀的玻璃工匠,由朝廷提供资金和场地,研究如何烧制出透明、平整的玻璃。一旦成功,不仅能让昂贵的进口玻璃变成寻常百姓家都能用上的器物,更能用于建造窗户、制造仪器,其价值不可估量!”
“其三,‘织染坊’。我之前改良的丝绸染色法,虽有效果,但尚未标准化。技艺局要将这些技术整理成册,培训工匠,开发更多、更稳定的颜色,让我大唐的丝绸,成为全世界都无法抗拒的奢侈品!”
她描绘的蓝图,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改良,而是一场系统的、由国家主导的工业革命雏形。
房玄龄沉吟道:“此议甚好,但耗费巨大。且天下工匠散落民间,各有师承,如何能让他们将独门秘技贡献出来?”
这正是长孙瑾考虑最深远的地方。她微微一笑,说道:“钱不是问题,市舶司的关税收入,足以支撑技艺局的运作。至于工匠,我们不能强求,只能引导。臣妾建议,向天下发布招贤令,凡有一技之长者,无论出身,无论师承,皆可入技艺局。局内提供丰厚的俸禄和安定的住所,其所研发的技艺,一旦被朝廷采纳,将按其创造的价值,给予重赏,甚至可以‘技名’封爵!”
“以技名封爵!”这西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彻底颠覆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传统观念。对于终日与泥火、木石打交道的工匠而言,这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荣耀。
“好!”阎立德激动地站了起来,“若能如此,老夫愿亲自去招揽那些藏于民间的奇人异士!”
最终,在长孙无忌和杜承彦的全力支持下,这项足以改变大唐国运的提议,再次得到了李世民的批准。一座占地广阔的“技艺局”在长安西郊迅速建立起来,高大的烟囱拔地而起,明亮的工坊整齐划一,与传统的手工作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长孙瑾亲自主持了招贤大典。消息传出,天下响应。无数怀揣着绝技的工匠,从西面八方涌向长安。有能烧出“雨过天青”色瓷器的窑工,有能打造“削铁如泥”刀剑的铁匠,也有那些在乡间被视作“疯子”,整日摆弄些瓶瓶罐罐的炼丹方士。
长孙瑾不问出身,只看本事。她亲自面试,用最简单的化学原理解释现象,用最清晰的逻辑规划生产。她告诉工匠们:“你们不是下等人,你们是创造者,是国家财富的源泉。在这里,你们的每一份智慧,都会得到尊重和回报。”
在技艺局里,长孙瑾废除了传统的师徒传承中的种种陋习,推行标准化的操作流程和安全手册。她让工匠们记录实验数据,分享成功与失败的经验,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开放协作的科研氛围。
很快,成果便开始显现。
“火器坊”成功研制出安全性更高的采矿炸药,并在一处铜矿进行了首次爆破实验。当巨石在轰鸣声中化为齑粉时,所有矿工都跪倒在地,高呼“神迹”。
“琉璃坊”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终于烧制出了第一块平整透明的玻璃板。当阳光透过这块玻璃,照在阎立德苍老的脸上时,这位一生追求极致工艺的大师,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织染坊”更是开发出了数十种前所未有的鲜艳色彩,用这些新丝绸制成的霓裳羽衣,在长安的街头一经亮相,便引起了全城的追捧。
技艺局的成功,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到大唐的每一个角落。手工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蓬勃发展,国库的收入随之水涨船高,大唐的商品,也开始以全新的、高品质的姿态,通过市舶司,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长孙瑾站在技艺局的最高处,望着下方那片充满创造与活力的热土,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她知道,她所播下的这些科技的种子,将在大唐的土地上,长成参天大树,支撑起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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