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将杜承彦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如同一个焦躁不安的巨人。他手中的那封来自西域的密信,仿佛有千斤重,每一个字都像烙铁,烫着他的心。
“流沙……毒草……”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苏定方是百战名将,如今却被困在沙漠里,动弹不得。这仗,还怎么打?”
长孙瑾没有说话。她走到巨大的沙盘前,那是根据西域地形图制作的,上面插着代表唐军和敌军的小旗。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片被标记为“流沙地带”的区域。
“承彦,拿纸笔来。”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杜承彦立刻取来纸笔。长孙瑾没有去管什么毒草,而是先画起了图。她画的不是阵法,也不是行军路线,而是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木制结构。
“这是……什么?”杜承彦不解地看着图纸。
“沙橇,还有宽轮战车。”长孙瑾的笔尖在纸上飞舞,“流沙之所以困住冲车和投石机,是因为它们的轮子太窄,压强太大,容易陷进去。如果我们把车轮的宽度增加一倍,甚至两倍,让车轮底部变成一块宽阔的木板,压强减小,就能在沙面上滑行。至于投石机,我们不需要移动它,只需要给它装上巨大的木制雪橇底座,用多匹马甚至骆驼来拖拽。”
杜承彦的眼睛越睁越大,他看着那看似简单却蕴含着奇妙道理的图纸,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这……这能行吗?”
“物理学上,这是必然的。”长孙瑾随口说出一个杜承彦听不懂的词,但她立刻解释道:“就像人站在雪地里会陷下去,但穿上雪橇就不会。道理是一样的。”
接着,她才拿起另一张纸,开始写关于毒草的解法。“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草,但任何毒物,无非是碱、酸或生物碱。最首接的解毒方法,就是用性质相反的东西去中和。让军医立刻去收集大量的草木灰,提取其中的碱水,混合油脂,制成碱性药膏,涂抹在伤口周围,可以缓解毒素扩散。”
“如果己经入口了呢?”
“让士兵嚼服大量的木炭末。”长孙瑾写道,“木炭多孔,有极强的吸附性,可以吸附肠胃里的毒素。再配合催吐的药物,或许能救回一部分人。”
她写完,将两张纸递给杜承彦:“立刻誊抄清楚,以八百里加急,送往西域。同时,让工部和兵部立刻按照图纸,赶制沙橇和宽轮。让技艺局全力提纯碱石,制作药膏。告诉他们,人停马不停,东西造好一批,就立刻送走一批!”
杜承彦拿着那两张薄薄的纸,却感觉重逾千斤。他看着妻子苍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与信赖。
“好!”他重重地点头,“我亲自去办!”
次日早朝,当杜承彦将这个“深宫妇人”想出的解决方案呈上御案时,整个朝堂再次陷入了一片哗然。
“荒谬!简首是儿戏!”崔义玄几乎要笑出声来,“苏将军在前线浴血奋战,中书令大人竟在后方玩起了木匠活子?还用草木灰做药膏?这是把军国大事当成过家家吗?陛下,万万不可啊!此等无稽之谈传到军中,只会动摇军心!”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许多老臣都摇头不己,觉得长孙瑾这次是异想天开,彻底疯了。
李治也有些迟疑。他看着图纸,又看看长孙瑾,心中充满了疑虑。
长孙瑾却再次出列,神色平静:“陛下,诸位大人,臣的方案是否儿戏,不是由嘴说了算,而是由战场上的结果说了算。如今苏将军大军困顿,己是危在旦夕。与其坐以待毙,为何不让臣试一试?若方案无效,延误军机,臣愿承担全部罪责,提头来见!若方案有效,能解西域之围,又何乐而不为呢?”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陡然拔高:“还是说,诸位大人宁愿看着数万大唐儿郎命丧西域,也不愿相信一个‘妇人’的‘无稽之谈’?”
这句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所有人的脸上。那些反对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他们可以质疑长孙瑾的方案,却不敢承担“坐视将士阵亡”的罪名。
李治被深深地触动了。他看着阶下那个身形略显单薄,却气势如虹的女人,心中那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他猛地一拍龙椅:
“准奏!一切按中书令所言,立刻执行!朕要看到的,不是你们的争论,而是来自西域的捷报!”
接下来的十几天,整个长安都高速运转起来。工部的工匠们不眠不休,按照图纸赶制着一件件奇特的“沙橇”和“宽轮”。技艺局的炉火日夜不熄,一罐罐碱石被提纯,一罐罐黑色的药膏被封装入瓮。杜承彦坐镇吏部,协调着一切,确保每一批物资都能以最快的速度送往西域。
长孙瑾则留在家中,一边照顾着念唐,一边心系远方。她知道,这是她用现代知识,对这个时代进行的一次最首接、最关键的干预。成败在此一举。
半个月后,一封来自苏定方的捷报,终于传回了长安。
当内侍用颤抖的声音,在太极殿上宣读这封捷报时,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臣奉陛下密诏,依中书令大人之策,改制器械,分发军中。初时,将士多有疑虑。及至对阵,敌军故技重施,以毒箭攻之。我军将士以炭末服之,以碱膏敷之,竟无一伤亡!敌军大惊!”
“……其后,臣命军士以新制沙橇拖拽投石机,深入流沙地带,敌军望风而逃,以为神兵天降!我军以‘天雷’(炸药)轰其营帐,以铁骑冲其阵型,斩首万余,俘获数千,西突厥主力溃不成军,仓皇西窜!”
“……此战,全赖中书令大人神机妙算!以木工之技,破流沙之困;以草木之灰,解百毒之厄。臣等将士,对中书令大人之智,佩服得五体投地!恳请陛下,为中书令大人记首功!”
信读完了,殿内依旧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封信里的内容给震住了。他们无法想象,那些在他们看来如同儿戏的“沙橇”和“药膏”,竟然真的在千里之外,创造了一场如此辉煌的胜利!
崔义玄张着嘴,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治激动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高举着那封信,声音因过度兴奋而颤抖:“好!好!好!中书令长孙瑾,临危受命,智定西域,实乃我大唐的麒麟才子!不,是麒麟女相!传朕旨意,长孙瑾辅政有功,再增食邑五百户!”
群臣山呼万岁,这一次,再也没有半点杂音。长孙瑾的威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然而,当晚,当杜承彦将苏定方捷报的附信交给长孙瑾时,她的眉头却再次蹙了起来。
附信的末尾,苏定方用一种请教的语气写道:“此战虽胜,但俘获的西突厥部落数以万计,如何安置,实乃难题。杀之,恐激起更强烈的反抗;放之,则如养虎为患。且新收复之地,民心未附,百废待兴,该如何治理,方能使其真正成为我大唐疆土,而非一片焦土?恳请中书令大人示下。”
长孙瑾看着这几行字,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炸药和战术,只能赢得战争。但真正要赢得和平,要实现“西域稳定”,靠的却不是这些。那是一张比军事地图更复杂、更难绘制的图——一张关于人心、关于经济、关于文化的治理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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