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五年,西月,长安城的风向,变得愈发难以捉摸。
太子李承乾被废,侯君集伏诛,一场足以颠覆国本的巨大危机,似乎以一种雷霆万钧的方式被彻底清除。然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储君之位悬空,如同一个巨大的、充满了致命吸引力的权力真空,让所有心怀野心的人,都开始蠢蠢欲动。
在这场新的权力游戏中,魏王李泰,无疑是最积极的玩家。他眼见最大的竞争对手轰然倒地,那份压抑己久的野心,便再也无处掩藏。他变得愈发嚣张,气焰日盛。每日入宫侍奉李世民,他表现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孝顺体贴,时而为陛下捶背,时而讲述有趣的典故,将一个“仁孝之子”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在朝堂之上,他更是频频向大臣们示好。他以编撰《括地志》为名,广邀文官学士到魏王府品茶论学,暗中拉拢人心;对于手握实权的武将,他更是毫不吝啬地赠送从西域搜罗来的宝马、宝刀。他的一切行为,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信息:前太子己废,我李泰,才是大唐名正言顺的、唯一的继承人。
这日,李世民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神情依旧因最近的动荡而带着一丝疲惫。李泰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先是恭恭敬敬地请了安,然后“噗通”一声,在李世民面前跪了下来。
“父皇!”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口请安,而是首接声泪俱下,声音中充满了压抑的悲痛与真诚,“儿臣有一事,憋在心中己久,今日不吐不快!”
李世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放下手中的朱笔:“怎么了?”
“父皇,儿臣知道,您因大哥之事,心中悲痛。儿臣亦然。”李泰一边说,一边以袖拭泪,表演得情真意切,“儿臣时常夜不能寐,思及前朝隋文帝诸子相残的惨剧,便心有余悸。儿臣斗胆,在此向父皇立誓!”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父皇若立儿臣为太子,儿臣百年之后,定当效仿上古圣贤,杀掉自己的亲生儿子,将这皇位传给九弟李治!儿臣绝不愿因为自己的私心,让我大唐再经历一次骨肉相残的悲剧!绝不让!”
这番“杀子传位”的誓言,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李世民的心上。他看着眼前这个涕泪横流的儿子,听着这番听起来无比高尚、无比仁义的承诺,心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被深深地触动了。
他素来偏爱李泰的才华,又对“废长立幼”可能引发的朝局动荡心存忌惮。而李泰的这个承诺,恰好像一剂看似完美的良药,同时解决了他的两个心病。它既展现了李泰的“仁心”,又似乎保证了未来皇位的平稳过渡,避免了兄弟相残的惨剧。
“好……好孩子……”李世民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走下御座,亲自将李泰扶了起来,“你能有此心,朕……朕很欣慰。你先起来,此事……容朕再想想。”
当夜,李世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越想越觉得李泰的提议是解决眼前困局的最好办法。他立刻派人,连夜将长孙无忌召入宫中。
“无忌,”在空无一人的御书房里,李世民屏退了左右,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充满希望的表情,“今日,魏王对朕说,他愿杀子传位给李治。可见其仁心可嘉,胸怀天下。朕……朕想立他为储,你觉得如何?”
长孙无忌闻言,眉头瞬间紧紧地锁了起来。他看着李世民眼中那丝被蒙蔽的温情,心中一沉,立刻摇头道:“陛下,万万不可!魏王此言,万万不可信!”
“为何?”李世民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愿为兄弟牺牲亲子,这难道还不是最大的仁心吗?”
“陛下!”长孙无忌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一个真正有仁心的人,又怎会在大哥落难之时,落井下石,处处紧逼?一个真正爱护弟弟的人,又怎会用如此残忍、如此违背人性的方式,来许下一个空洞的承诺?这‘杀子传位’,听起来高尚,实则最是虚伪!他这是在拿捏陛下的心思,用最极端的方式,来换取您对他的信任!”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穿透力:“陛下,您想,若他今日能为了皇位,说出‘杀子’这样的话,那他日,为了保住皇位,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若立他为储,九弟李治的性命,恐怕危在旦夕!陛下难道忘了前朝杨广夺嫡的血腥教训吗?杨广当初在文帝面前,何尝不是表现得孝顺谦恭?”
长孙无忌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最理性的警钟,狠狠地敲在李世民的心上。他想起了李承乾的结局,想起了侯君集的桀骜,想起了历史上那些无数的血腥教训。他知道,无忌说得对,理智上,他完全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可是,情感上,他对李泰的偏爱,以及对一个“完美解决方案”的渴望,让他难以割舍。
李世民沉默了。他缓缓地走回龙椅旁,颓然坐下,双手撑着额头,陷入了长久的、痛苦的思索之中。储位之事,在经历了短暂的明朗之后,再次陷入了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僵局。他知道,他必须做出一个决断,而这个决断,将再次决定大唐未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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