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在画舫的琉璃瓦上汇成涓流,敲打出连绵不绝的脆响。
舱内,三人对峙的寂静比窗外的雨声更令人窒息。
萧震掌心的饴糖渐渐被体温焐热,糖纸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他望着风摇筝,那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眸子此刻清澈见底,倒映着舱内摇曳的烛火,也倒映着他自己略显怔忪的脸。
“将军的糖,很甜。”
她的话还在耳边,像这梅雨时节偶然拂过的暖风,吹皱一池春水。
苏砚轻笑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他执起案上幸存的茶壶,重新斟满三盏茶,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方才的刺杀不过是一场助兴的歌舞。
“萧将军果然神射。”他将茶盏推向萧震,“一箭便擒住了水鬼,倒是省了苏某不少麻烦。”
萧震将饴糖仔细收进怀中,目光扫过文先生袖口未干的血迹:“苏公子这位管家,身手不凡。”
文先生躬身不语,袖中的手却微微颤抖——方才萧震那箭若偏上半分,此刻被贯穿肩膀的就是他了。
风摇筝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
的湖风裹着雨丝涌入,吹得她鬓发飞扬。
官船上的士兵正在打捞那名中箭的刺客,血水在湖面晕开淡淡的红。
“苏公子,”她背对着众人,声音混在雨声里有些模糊,“你说文先生今晨失踪了?”
苏砚执壶的手顿了顿,茶汤在杯口漾开一圈涟漪:“确是失踪过两个时辰。”
“那可真巧。”风摇筝转身,指尖夹着一枚星形暗器——与刺客眉心的暗器一模一样,“今早我去过文先生的住处,在他枕下发现了这个。”
烛火跳动了一下。
文先生猛地抬头,又立即垂下:“姑娘说笑了,老奴今晨并不在住处……”
“是啊,你不在。”风摇筝踱步到他面前,暗器在指间翻转,“因为你在漕帮总舵——与少帮主密会。”
她突然出手如电,扯开文先生的衣领。
苍老的脖颈上,一道新鲜的抓痕赫然在目——与昨夜少帮主指甲里残留的皮屑正好吻合。
苏砚缓缓放下茶壶,白玉壶底与紫檀案几相触,发出清脆的叩响。
“文叔,”他声音依旧温和,“你跟着家父多少年了?”
文先生扑通跪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老奴……老奴冤枉!”
风摇筝却己回到窗边,仿佛方才的指控只是随口一提。
她望着湖面某处,忽然道:“萧将军,你手下捞人的网,好像破了個洞。”
萧震快步走到窗边。
只见捞网的士兵正手忙脚乱——网中的刺客不知何时竟消失了,只留下半截断箭在网底摇晃。
“追!”
萧震一声令下,官船立即转向。
他却留在画舫没有动,目光沉沉落在苏砚脸上:“苏公子好手段。”
苏砚苦笑:“将军以为是我做的?”
“难道不是?”萧震按住刀柄,“死人不会说话,活着的刺客又跑了——苏公子这出戏,唱得未免太圆满。”
风摇筝忽然轻笑。
她从袖中取出一支细竹管,竹管一端沾着些许泥泞:“文先生方才站的位置,正好对着水鬼逃遁的方向。这吹箭……可是漕帮惯用的玩意儿。”
文先生面色惨白如纸。
雨声渐密,画舫在湖心轻轻摇晃,像悬在蛛网上的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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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雨更大了。
风摇筝撑着油纸伞走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绣鞋早己浸透。
她故意绕了几条巷子,最后停在一处废弃的宅院前。
院墙爬满枯藤,门楣上“李府”的匾额斜挂着,被雨水洗出惨白的木纹。
这是昨夜少帮主临死前,用血在她袖口隐约描出的地址。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霉味扑面而来。
庭院里荒草齐腰,唯有正堂透出一点微光。
堂内供着牌位,烛火在风中明灭。
牌位上的名字让她瞳孔微缩——李崇山,天机阁最后任阁主,二十年前满门被灭。
供桌前站着个人,青衫被雨打湿大半。
“文先生果然在此。”风摇筝收起伞,“来祭拜旧主?”
文先生缓缓转身,手中捧着一卷帛书:“姑娘可知,天机阁因何而灭?”
“窥破皇室秘辛,不是么?”
“那只是表象。”文先生展开帛书,上面绘着繁复的星图,“天机阁真正的秘密,是找到了传国玉玺的线索——足以动摇当今皇权的线索。”
风摇筝走近几步,看清了星图中央的图案——那枚锦绣令背面的星月标记,在帛书上与北斗七星遥相呼应。
“苏家……”文先生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平静,“才是当年告密之人。”
雨点砸在瓦片上,像千军万马在奔腾。
风摇筝忽然听见极轻微的机括声。
她猛地侧身,一枚袖箭擦着耳际飞过,钉在身后的柱子上。
“可惜了。”文先生叹息,“姑娘若装傻到底,本不必死。”
数十道黑影从西面涌入,刀光割破雨幕。
风摇筝旋身甩出油纸伞,伞骨中暗藏的银针如暴雨倾泻,当先几人应声倒地。
她踢翻供桌挡住来路,纵身跃上房梁。
朽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碎瓦簌簌落下。
“文先生!”她在刀剑相交的间隙高声道,“你既忠于天机阁,为何要杀少帮主?”
文先生站在战圈外,袖中暗器蓄势待发:“因为他查到了苏砚的真实身份——”
话音未落,破空之声骤起!
一道银光穿透雨幕,精准地击飞文先生手中的暗器。
玄色身影如鹰隼掠入院落,长刀出鞘的寒光映亮雨夜。
“拿下!”
萧震的声音比夜雨更冷。
士兵如潮水般涌入院落,瞬间控制住局势。
文先生看着被击落的暗器——那是半截断箭,箭杆上刻着镇北侯府的徽记。
“原来将军早就跟着老奴。”他苦笑,“那为何不在画舫就揭穿?”
萧震收刀入鞘,目光扫过梁上的风摇筝:“本将军想看看,究竟有多少人会跳进这口井。”
风摇筝轻盈落地,绯色衣裙在雨中绽开:“现在将军看到了?”
她的发梢还在滴水,却笑得明媚,仿佛方才的生死搏杀只是游戏。
萧震解下大氅扔给她,这次的动作熟练了许多。
大氅边缘绣着的暗纹擦过她的脸颊,带着熟悉的松木香。
“看到了。”他转身时,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看到只野猫,差点成了落汤鸡。”
文先生被士兵押着经过时,突然对风摇筝嘶声道:“姑娘难道不想知道,苏砚为何要找你?因为你是……”
一支弩箭贯穿他的咽喉。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对面屋顶上,苏砚执弩而立。
月白常服在雨中湿透,眉眼却依旧温润。
“抱歉,来迟了。”他放下弩箭,对萧震拱手,“家奴背主,让将军见笑。”
风摇筝看着文先生倒下的尸体,那句未说完的话消散在雨声里。
苏砚走近她,指尖拂过她沾血的衣袖:“受伤了?”
她避开他的手,将大氅裹紧了些:“苏公子这出戏,唱得比台上还好。”
远处传来打更声,子时了。
萧震忽然道:“三日后,漕帮要运一批货出城。”
苏砚挑眉:“将军是要……”
“本将军请二位看戏。”萧震的目光掠过风摇筝腕间的旧疤,“看一场……瓮中捉鳖。”
雨更大了,三个人的影子在雨水中交融,分不清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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