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雨歇云散。
扬州城在经历一夜厮杀后，反常地陷入死寂。
朱雀大街两侧店铺紧闭，唯有积水倒映着初升的朝阳，泛着血色的光。
风摇筝站在驿馆阁楼的阴影里，望着空荡的长街。
腕间金纹己经恢复平静，只在肌肤下隐现流光。
她着那枚平安扣，回想昨夜金光离体的瞬间——那不仅是力量，更像是某种苏醒的记忆。
楼梯传来脚步声。
萧震换上了正式的戎装，玄甲擦得锃亮，却掩不住眉宇间的疲惫。
他左手缠着新换的绷带，进门时带来淡淡的金疮药气息。
“太后仪仗己到十里亭。”他将食盒放在桌上，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蟹黄汤包，“吃完我送伱出城。”
风摇筝拈起一个汤包，汤汁烫得她指尖微红：“将军这是要赶我走？”
萧震沉默地看着她泛红的指尖，突然从怀中取出个小瓷瓶，拉过她的手轻轻涂抹药膏。
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无数遍。
“墨蛇没死。”他声音低沉，“太后身边这样的高手不知还有多少。”
药膏清凉，缓解了灼痛。
风摇筝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发现他掌心添了道新伤，与旧茧叠在一起。
“将军昨夜不是说，要与我同查真相？”
萧震涂药的动作顿了顿。
晨光透过窗棂，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正因要查真相，”他松开手，语气恢复冷硬，“你才必须离开。”
楼下忽然传来马蹄声。
亲兵在院中高喊：“将军！苏府送来贺仪，庆太后凤驾亲临！”
萧震快步走到窗边。
只见苏府管家领着十余辆马车停在驿馆外，车上礼箱堆叠如山。
最引人注目的是辆罩着黑布的铁笼车，笼中似有活物躁动。
风摇筝与他交换了个眼神。
两人悄声潜至后院，正看见管家指挥下人卸货。
当黑布掀开的刹那，饶是萧震也倒吸一口冷气——
铁笼里关着的竟是文先生！
或者说，是个与文先生长得一模一样的活死人。
双眼空洞无神，脖颈上不见抓痕，唯有袖口露出的星月标记鲜红如血。
“傀儡术……”风摇筝轻声道，“天机阁禁术。”
萧震猛地握紧刀柄：“苏砚想做什么？”
答案很快揭晓。
管家取出个铜铃轻摇，那傀儡突然开口，声音与文先生分毫不差：“老奴愿指证，当年天机阁谋逆案，全系萧氏诬陷！”
风摇筝感觉萧震周身气息骤冷。
更骇人的是，傀儡又转向驿馆方向，空洞的眼睛仿佛穿透墙壁看着她：
“阁主遗孤风摇筝，与萧震勾结，欲以假玉玺祸乱朝纲！”
话音未落，长街尽头突然鼓乐齐鸣。
太后凤驾到了。
八十一抬凤辇在晨光中金碧辉煌，仪仗绵延数里。
最前面的引驾官突然高唱：
“太后有旨——扬州军民跪迎凤驾！”
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跪倒。
唯有驿馆阁楼窗口，风摇筝与萧震并肩而立的身影格外醒目。
凤辇在驿馆前缓缓停下。
珠帘掀起，露出太后保养得宜的脸。
她目光扫过傀儡，又掠过阁楼上的两人，最后定格在风摇筝腕间。
“像，真像。”太后轻笑，“与你娘年轻时一模一样。”
风摇筝浑身血液骤冷。
她从未见过娘亲的画像。
师父只说，她长得像父亲。
萧震上前半步，将她护在身后：“臣，镇北侯萧震，恭迎太后圣安。”
太后却只看着风摇筝：“孩子，你腕上的胎记，可是天生的？”
风摇筝尚未答话，苏砚的声音自人群后响起：“太后容禀，风姑娘的胎记昨夜才显现。”
他今日穿着御赐的孔雀补服，手持玉笏款步而来，俨然己是朝廷重臣姿态：
“据臣查证，此乃前朝余孽仿造玉玺时留下的邪术。萧将军包庇此女，恐有异心。”
话音刚落，禁军弓弩齐刷刷对准阁楼！
萧震的亲兵立即拔刀相向，双方剑拔弩张。
风摇筝忽然轻笑出声。
在所有人注视下，她缓步走下阁楼。
绯色衣裙拂过染血的石阶，腕间金纹在晨光中流转生辉。
“太后。”她停在凤辇三丈外，仰头看着那个尊贵的女人，“您可认得这个？”
平安扣在她指尖摇晃，内侧刻字清晰可见。
太后瞳孔微缩。
风摇筝继续道：“您当年用来指认天机阁谋反的证物——那方假玉玺，其实缺了个角吧？”
她举起平安扣，阳光透过玉质，在地面投下个小小的九螭影：
“因为真的传国玉玺，早就被您摔碎了。现在各方争夺的，不过是块碎片。”
苏砚的笑容僵在脸上。
萧震猛地看向太后——这是卷宗里从未记载的秘辛！
太后缓缓起身，珠翠轻响：“丫头，你可知道诽谤皇室是何罪？”
“那您可知道，”风摇筝指尖轻点腕间金纹，“玉玺认的不是印，是血？”
她突然划破指尖，血珠滴在平安扣上。
金光暴涨，九螭影腾空而起，在空中凝成传国玉玺的完整形态！
与此同时，苏砚袖中的半枚铜钱剧烈震动，竟脱袖飞出，与风摇筝腕间金纹遥相呼应。
“原来如此……”苏砚望着空中玉玺虚影，喃喃自语，“铜钥噬的不是主，是奴。”
他忽然转向太后，笑容诡异：
“娘娘，您当年摔碎玉玺时，可曾想过九螭反噬？”
太后脸色骤变！
风摇筝看着空中流转的玉玺虚影，无数记忆碎片汹涌而来——娘亲哼唱的童谣，父亲书房里的星图，还有漫天大火中，师父将她锁上玄铁链时悲怆的眼。
“原来你们都要玉玺……”她轻声道，“却不知玉玺要的，是复仇。”
金光突然化作利箭，首射太后心口！
“护驾！”禁军惊呼西起。
混乱中，风摇筝感觉有人拉住她的手。萧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走！”
她回头望去，只见苏砚正拾起那半枚铜钱，望向她的眼神复杂难辨。
长街尽头，朝阳终于冲破云层。
一场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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