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震拉着风摇筝穿过混乱的长街，禁军的呼喊与百姓的惊叫在身后交织。
他专挑窄巷暗衢，玄甲与绯衣在斑驳墙影间掠过，像两只亡命的蝶。
“去码头。”他推开一扇虚掩的木门，这是个废弃的染坊，满院晾晒的布匹在晨风中扑簌作响，“我安排了船。”
风摇筝却停下脚步，腕间金纹在昏暗的染坊里幽幽发亮：“将军为何要反？”
萧震背影一僵。
他转身，晨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他眼底血丝：“你以为我在造反？”
“不是吗？”风摇筝指尖轻抚过晾晒的蓝布，染缸里靛青的气息扑面而来，“太后凤驾前公然带我逃离，这可是诛九族的罪过。”
染坊深处传来织机吱呀声，有个老妪在阴影里纺线，对闯入者视若无睹。
萧震突然将她拉到堆叠的布匹后，这个角落恰好能望见街面。
只见禁军正在挨家挨户搜查，为首的将领举着幅画像——画的竟是萧震！
“瞧见了吗？”萧震声音压得极低，“从昨夜开始，这就是个局。”
风摇筝凝视着画像上熟悉的眉眼。
画师笔力精湛，连他眉骨那道旧疤都分毫不差，显然早有准备。
“所以将军昨夜遇袭……”
“是清除异己。”萧震扯下染架上件粗布衣裳递给她，“换上。你的衣裙太显眼。”
风摇筝接过衣裳，发现他指尖在微微发抖。
这个总是沉稳如山的将军，此刻像张绷紧的弓。
“萧震。”她突然唤他。
他抬眸，撞进她清亮的眼睛里。
染缸的倒影在她瞳孔里荡漾，恍若深潭。
“你早知道太后会对我下手？”
萧震沉默地解下佩刀，刀鞘上镇北侯府的徽记被布条仔细缠裹：“十天前，我截获过一封密信。”
他从贴身处取出一角焦黄的纸片，显然是从火中抢出的残页。
上面只有半句话：
“……九螭现，杀无赦……”
落款是个古怪的符号，像星图又像毒蛇。
风摇筝瞳孔微缩——这与文先生袖口的标记一模一样！
织机声忽然停了。
老妪颤巍巍起身，混浊的眼睛望向他们：“后生，要染布么？”
萧震立即按刀戒备。
老妪却从纺车下取出个布包：“有人留了这个，说给腕上有金纹的姑娘。”
布包摊开，里面是半块虎符。
玄铁铸造，刻着北疆军镇的舆图——这是能调动边关十万大军的信物！
风摇筝猛地看向萧震。
他脸色煞白，连退两步：“这不可能……北疆虎符早在三年前就毁于战火……”
老妪咧嘴笑了，露出仅剩的几颗牙：“留东西的人说，真符早被换了。”
染坊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禁军显然发现了这里。
萧震劈手夺过虎符塞入怀中，拉起风摇筝从后窗跃出。
就在落地瞬间，他忽然闷哼一声，左肩迸出血花——支弩箭穿透窗纸，正中旧伤。
风摇筝反手甩出银簪，巷口传来惨叫。
她扶住踉跄的萧震，触手一片湿热。
“别管我……”他试图推开她，“码头第三条船，找陈舵主……”
风摇筝却撕下衣摆为他包扎。
鲜血浸透白布，她突然发现他旧伤处隐约有个烙印——竟是缩小版的九螭纹！
“这是……”
萧震猛地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现在你明白了？从始至终，我们都是棋子！”
巷外火光渐近，禁军的脚步声如催命鼓点。
风摇筝看着他惨白的脸，忽然想起昨夜两人背脊相抵的温度。
她俯身在他染血的唇上轻轻一碰：
“将军，若这是棋局……”她指尖抚过他肩头烙印，金纹随之流转生辉，“我们就掀了这棋盘。”
说罢背起他纵身跃上屋顶。
几个起落间，她听见他在耳边低语：
“去……摘星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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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居今日闭门谢客。
文先生——或者说那个傀儡——静立在水云轩中，袖口星月标记红得刺眼。
苏砚正在抚琴，曲调竟是《广陵散》。
琴音戛然而止。
“姑娘来晚了。”苏砚望向闯进来的两人，目光在萧震肩头的箭伤上停留片刻，“太后己经知道虎符失窃。”
风摇筝将萧震安置在软榻上，金纹随她动作明灭：“苏公子消息总是这么灵通。”
“不是灵通，是算准了。”苏砚执起茶壶，为昏迷的萧震斟了杯参茶，“从姑娘踏入扬州那刻起，每步都在算计中。”
他忽然用琴弓挑起傀儡的衣袖，露出底下精密的机关：“包括文先生的死，包括漕帮的覆灭，甚至包括……”
琴弓指向萧震：“将军的身世。”
风摇筝猛地抬头。
苏砚轻笑：“姑娘难道从未怀疑，为何镇北侯独子会对天机阁旧案如此执着？”
他击掌三声，暗门滑开，走出个捧着木盒的哑仆。
盒中装满信笺，最上面那封写着：
“吾儿亲启”
字迹竟与萧震平日批阅公文的手笔一模一样！
“萧将军，或者说……”苏砚俯身查看萧震伤势，声音轻得像叹息，“李将军，你还要装睡到几时？”
榻上的人缓缓睁眼。
萧震的目光清明如镜，哪有半分昏迷的迹象。
他肩头的血仍在流，声音却稳得可怕：
“苏砚，你当真要赶尽杀绝？”
风摇筝看着两个男人，突然觉得无比荒谬。
原来从醉仙楼初遇开始，所有相遇都是精心设计的戏码。
她腕间金纹突然灼痛，眼前闪过个画面——七岁那年，有个少年偷偷给她塞过饴糖。
那少年眉骨有道疤，与萧震的一模一样。
“是你……”她喃喃道，“那个小将军……”
萧震挣扎起身，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他望向她的眼神复杂难辨：“那年我奉命看守天机阁，本该……杀了你。”
水云轩外，太后的凤驾正缓缓停驻。
禁军将摘星居围得水泄不通。
苏砚执起那半枚铜钱，断口处星图流转：
“好了，演员都到齐了。”他微笑，“该让太后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九螭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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