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的，是那些还在坚持的女兵。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大勇。”
“如果，我把咱们358团的弟兄，放到这个训练场里。”
“用同样的标准，你觉得，最后能剩下几个人？”
方大勇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起了自己手下那些兵，平时也是龙精虎猛。
可要是经历这种冰池加泥潭的套餐……
他不敢想。
东瀛军司令部。
山本一木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
“司令官阁下，您注意到了吗？”
岗村宁次沉声问：“注意到什么？”
“服从。”
山本一木吐出两个字。
“从冰池里出来，身体机能己经濒临崩溃。”
“在那种状态下，面对跳进泥潭这种堪称侮辱的命令，她们没有丝毫的迟疑。”
“这不是单纯的服从命令。”
筱冢义男的后背己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明白了山本的意思。
“山本君是说……这是一种信仰？”
“是的。”
山本一木点头。
“她们相信，她们所承受的这一切痛苦和屈辱，都是有价值的。”
“她们相信，通过这种方式，能够让她们变得更强。”
“一个对自身所受苦难抱有坚定信念的士兵，是无法被击溃的。”
“因为，你摧毁不了他的精神。”
鹰国，军事观察团。
副官看着屏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Sir，这太野蛮了。”
“这简首就是中世纪的酷刑。”
詹姆斯上校却看得津津有味。
他甚至还拿起了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不，我的朋友，这很科学。”
他扶了扶金丝眼镜，嘴角那抹饶有兴致的弧度更大了。
“你没有看明白这个教官的意图。”
“他正在修正我之前指出的那个‘漏洞’。”
副官一脸茫然：“修正漏洞？”
“没错。”
詹姆斯用笔尖点了点屏幕。
“在冰池里，她们产生了‘互助’行为，破坏了测试的‘孤立’原则。”
“所以，这个教官立刻改变了测试环境。”
“他把她们丢进了泥潭。”
“在泥潭里做俯卧撑，每个人都必须独自面对自己的极限，同伴无法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他正在用极度的疲惫和肮脏的环境，来强行切断她们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精神纽带。”
詹姆斯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
“他在试图将‘群体’重新打散成‘个体’。”
“他要看的，是在剥离了所有外部支持，剥离了尊严，剥离了希望之后。”
“那个最赤裸的，最原始的个体意志，到底能有多顽强。”
“这……真是太有意思了！”
熊国，元帅官邸。
宽大的屏幕上，泥浆与汗水模糊了女兵们的面容。
熊国元帅的眼神，却穿透了那层污秽，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他的手指，在厚重的实木扶手上，随着女兵们俯卧撑的节奏，一下，一下，叩击着。
“政委同志。”
元帅忽然开口。
“你看到了什么？”
他身边的政委，一个同样身形魁梧，眼神锐利的男人，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我看到了集体。”
政委的回答言简意赅。
“詹姆斯上校看到了个体，他认为那个教官在打散集体。”
“但他错了。”
元帅笑了。
那是一种胸有成竹的笑。
“鹰国人永远理解不了，什么叫真正的集体主义。”
“他以为，把人隔开，把互助的可能切断，精神的纽带就会断裂。”
“恰恰相反。”
元帅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两个在泥潭边缘互相支撑，咬牙坚持的女兵身上。
“当肉体的援助被剥离时，精神的共鸣才会达到顶峰。”
“她们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战斗。”
“但同时，她们也在为彼此战斗。”
“她们知道，自己的每一次坚持，都是对战友无声的鼓舞。”
“她们知道，只要自己不倒下，战友就还有坚持下去的理由。”
“这种无形的纽带，比任何手拉手的帮助，都要牢固一万倍！”
政委重重点头，补充道：“她们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发展出最适合我们国情的指挥哲学。”
“是的。”
元帅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用最严酷的个人考验，来锻造最无坚不摧的集体意志。”
“这支军队，将是无敌的。”
……
训练场。
“欧阳倩！你想干什么！”
田果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按住了欧阳倩那只颤抖着，想要举起的手。
那只手，代表着放弃。
欧阳倩的嘴唇己经冻得发紫，意识都有些模糊。
她只是本能地想要结束这一切。
“看着我！”
田果的脸几乎贴在了她的脸上，泥水顺着田果的脸颊滴落，混着热气。
“想想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你想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笑话吗！”
“你想当逃兵吗！”
欧阳倩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
她看到了田果眼中的血丝，看到了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缓缓地，放下了那只手。
两个女孩，在刺骨的泥浆里，紧紧靠在了一起。
用彼此的体温，传递着最后的热量和力量。
独立团。
李云龙死死盯着屏幕。
当他看到田果按住欧阳倩的手时，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眼眶竟然有些发热。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地瓜烧，仰头就是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烧得他喉咙火辣辣的。
“他娘的……”
李云龙把搪瓷缸子重重往桌上一顿，发出“砰”的闷响。
“好样的！”
张大彪凑了过来，咂了咂嘴。
“团长，这酒……给俺也来一口？”
“滚蛋！”
李云龙瞪了他一眼。
“这是敬这些女娃娃的！”
“咱独立团的爷们，有一个算一个，能扛得住这套活儿的，有几个？”
张大彪嘿嘿一笑，挠了挠头，不说话了。
他知道，团长这是打心眼儿里佩服。
这己经不是训练了。
这是在跟阎王爷掰手腕。
而这些女兵，没有一个退缩。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画面忽然一转。
泥泞的训练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充满了科技感的房间。
房间的墙壁是纯白色的，散发着柔和的光。
房间中央，站着一个身姿笔挺的将军。
他的肩章，在场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认识。
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隔着屏幕都让人心头发紧。
一个穿着同样制式军装的女教官，快步走了进来。
正是谭晓琳。
此刻的她，脸上再也没有了在训练场上的冷酷。
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愤怒和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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