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汉东省委大礼堂。
全省干部警示教育大会正在召开。
主席台上，乌压压坐了一排省里的头面人物。
省一把手沙瑞金，常任理事高育良、李达康……
汉东官场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都到齐了。
台下，更是坐满了来自全省各地的干部。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神情严肃。
因为今天，主持会议的，是从中枢空降而来的巡视组组长，姜正泽。
此刻，姜正泽正站在发言台后，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全场。
会场里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这位年轻得过分的领导开口。
“同志们。”
姜正泽终于开口了，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会场的角落。
“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想通报一些情况，也想讲几句心里话。”
“我来汉东的时间不长，但看到的东西，听到的东西，却让我非常震惊。”
他的语调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份量。
高育良和李达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他们知道，这位年轻的“钦差大臣”，要开始出招了。
“就在前天晚上，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姜正泽话锋一转，缓缓说道。
“打电话的是一位女士，听口气，身份不一般，自称是京城来的。”
“她打电话的目的，是想让我对她的丈夫，网开一面。”
话音落下，台下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公开点名？
还是说情？
这操作也太猛了吧！
侯亮平坐在台下靠前的位置，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会吧……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后背己经开始冒出冷汗。
主席台上，姜正泽顿了顿，继续说道。
“她的丈夫，是咱们汉东的一位副厅级干部，目前还在试用期。”
“因为在办案过程中，违反了工作纪律，省里原本准备给他一个记过处分。”
“这位女士觉得，处分太重了，会影响她丈夫的前途。”
“她希望我能出面，把记过改成谈话提醒。”
轰！
这句话，让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副厅级！
试用期！
办案人员！
违纪！
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
一瞬间，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齐刷刷地投向了坐在前排的侯亮平。
侯亮平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
完了。
全完了。
真的是钟小艾！
她竟然真的给姜正泽打了电话！
而且还被姜正泽当着全省干部的面，给捅了出来！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广场上，被无数人围观。
羞辱！
前所未有的羞辱！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同志们，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姜正泽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浓浓的讥讽。
“组织纪律，党纪国法，在某些人眼里，居然成了可以讨价还价的商品！”
“为了个人的前途，就可以践踏原则，就可以无视规矩！”
“她甚至还暗示我，只要我帮忙，她们家，会有厚报！”
“这是什么行为？”
“这是赤裸裸的行贿！”
“是把我们党和人民赋予的权力，当成了她们家可以随意交换的私有物品！”
姜正泽猛地一拍桌子。
砰！
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心头一颤。
“我告诉大家，门儿都没有！”
“在汉东，在我姜正泽这里，没有任何情面可讲！没有任何背景可用！”
“谁敢伸手，我就剁了谁的爪子！”
“谁敢以权谋私，我就让谁身败名裂！”
他的目光如利剑一般，首首地射向脸色惨白的侯亮平。
“对于这位侯亮平同志的违纪问题！”
他终于点出了名字。
侯亮平浑身一抖，整个人都在了椅子上。
“我个人认为，一个记过处分，太轻了！”
“这完全不足以起到警示作用！”
姜正泽转头看向身旁的沙瑞金，语气不容置喙。
“沙书记，我建议，立即对侯亮平同志的违纪事实，进行立案调查！”
“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调查结果出来后，从重从严处理！”
沙瑞金面色严肃，立刻点头。
“我同意正泽同志的意见！”
“会后，省纪委立刻成立专案组，对侯亮平同志的问题，进行全面调查！”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侯亮平的耳朵里。
立案调查！
从重处理！
这八个字，像八座大山，狠狠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政治生命，到此为止了。
一股悔恨的泪水涌上眼眶。
他后悔啊！
他就不该让钟小艾去托关系，去走后门！
现在好了，后门没走成，反而把前门都给堵死了！
钟小艾啊钟小艾，你可真是我的“贤内助”啊！
你这是把我往死路上推啊！
……
大会结束，姜正泽雷厉风行的作风，给整个汉东官场带来了巨大的震动。
工作组的临时会议室里。
气氛同样严肃。
“组长，京海市那边问题很大。”
负责整理材料的金永生，一位戴着眼镜的厅官，面色凝重地汇报道。
“我们初步掌握的材料显示，京海市存在一个以强盛集团为首的黑恶势力团伙。”
“这个强盛集团，涉嫌非法集资、暴力讨债、开设赌场、强迫交易、故意伤害……”
“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最关键的是，他们的背后，有保护伞。”
金永生推了推眼镜。
“而且，这把伞，级别不低。”
姜正泽静静地听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把强盛集团的所有资料，整理一份最详细的出来。”
他下达了命令。
“我们下一站，就去京海。”
“先把这个最硬的骨头，给它敲碎！”
“是！”金永生立刻应道。
姜正泽的目光转向自己的助手杨璨。
“杨璨，你去安排一下，我要见一见省巡捕厅的祁同伟。”
杨璨愣了一下，但还是马上点头。
“好的，组长。”
等金永生和杨璨都出去后，姜正泽才缓缓开口，对着剩下的组员说道。
“同志们，今天在会上拿侯亮平开刀，就是要杀鸡儆猴。”
“我要让汉东所有人都看到，我们工作组的决心。”
“汉东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高层里面，也未必干净。”
“所以，我们必须先立威！”
“接下来的工作，会更难，也更危险。”
“我要求大家，务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坚持一个原则。”
“有案必查，有腐必反，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明白没有？”
“明白！”
会议室里，响起整齐划一的回答。
……
与此同时。
汉东省巡捕厅厅长办公室。
祁同伟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狮子，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那张曾经英气逼人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愁云。
“程度，赵公子那边怎么说？到底什么时候到？”
他停下脚步，回头问向自己的办公室主任程度。
程度连忙上前一步，低声汇报道。
“厅长，刚跟那边确认过，赵公子今天晚上到汉东，说是要亲自过来跟您谈。”
赵公子，就是赵瑞龙。
前任汉东一把手赵立春的宝贝儿子，惠龙集团的创始人。
也是祁同伟这些年，最大的靠山之一。
听说姜正泽来者不善，连钟家都碰了一鼻子灰。
赵瑞龙坐不住了，亲自从京城赶了过来。
“晚上到……”
祁同伟眉头紧锁，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只要赵瑞龙来了，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赵家在汉东经营多年，根深蒂固，能量不是钟家能比的。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祁同伟心里一惊，走过去接起电话。
“喂，我是祁同伟。”
“祁厅长您好，我是中枢工作组的杨璨，姜组长想请您过来谈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客气但又带着距离感的声音。
姜正泽？
他要找我谈话？
祁同伟的瞳孔猛地一缩。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我知道了。”
“请问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
“半小时后，省委招待所三号楼，湖畔茶室。”
“好，我一定准时到。”
挂断电话，祁同伟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他想不明白，姜正泽为什么第一个就找上了自己？
是山水集团的事？还是别的什么？
怀着满腹的疑惑和不安，祁同伟还是换上衣服，乘车前往省委招待所。
车子在三号楼前缓缓停下。
祁同伟透过车窗，远远地看到，湖畔茶室外的露天座位上。
一个年轻人正背对着他，安静地坐着。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祁同伟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就是姜正泽。
他让司机在原地等着，自己推开车门，下了车。
整理了一下衣领，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朝着那个年轻的背影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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