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动了姜正泽的衣角。
祁同伟走到距离他三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微微躬着身子，语气里满是恭敬。
“姜组长，您好您好。”
“我是祁同伟，来向您报到。”
姜正泽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他上下打量了祁同伟一眼，目光平静，却又带着一股洞穿人心的力量。
“祁厅长，你好。”
姜正泽指了指对面的空位。
“坐。”
“哎，不敢不敢。”
祁同伟把腰弯得更低了，脸上的笑容也更加谄媚。
“在领导面前，哪有我坐的份儿。”
“我站着向您汇报工作就行。”
他又指了指自己来时的路。
“刚刚过来，我都没敢让司机把车开进来。”
“在领导面前，我哪有资格坐车啊。”
“我是走过来的，以示对您的尊重！”
这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如果是不明真相的人，恐怕真要被他这副忠心耿耿的模样给骗了。
可姜正泽心里跟明镜似的。
胜天半子祁同伟。
一个把“官”字看得比命还重的人。
一个可以为了往上爬，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抛弃尊严的人。
这种人，你说他忠心？
呵呵。
他忠的不是某个人，而是那个能让他往上爬的位置。
姜正泽心里虽然不屑，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动祁同伟的时候。
汉东这盘棋，想要盘活，还需要祁同伟这颗棋子。
“祁厅长，你太客气了。”
姜正泽语气淡淡地开口。
“我今天找你来，不是听你表忠心的。”
“只是想跟你了解一下汉东的情况，顺便，也跟你通个气。”
“谈一谈我们工作组接下来的工作计划。”
“这里风大，我们去会议室谈吧。”
说完，姜正泽便率先站起身，朝着三号楼的会议室走去。
祁同伟连忙跟上，亦步亦趋，活脱脱一个跟班小弟的模样。
杨璨己经提前在会议室里等候。
见两人进来，他立刻起身，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茶。
会议室的门关上。
刚才还算轻松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姜正泽坐姿端正，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眼神锐利地看着祁同伟。
“祁厅长，我就开门见山了。”
“根据我们拿到的数据，汉东省最近三年的治安综合考核，连续下滑。”
“尤其是去年，在全国排名倒数。”
“各类暴力案件，比如故意伤害、寻衅滋事、聚众斗殴，呈高发态势。”
“而与之相对的，是案件的侦破率，却在逐年走低。”
姜正泽每说一句，祁同伟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这些数据，都是巡捕系统的内部机密。
也是他这位厅长脸上最不光彩的印记。
没想到，姜正泽一来，就把他的老底揭了个干干净净。
“祁厅长，你应该清楚。”
“治安环境是一个地方营商环境的基石，更是社会稳定的压舱石。”
姜正泽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有分量。
“治安搞不好，老百姓没有安全感，投资商不敢来。”
“整个汉东的发展，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我想听听，对此，你这位巡捕厅的厅长，有什么解释？”
来了。
正戏终于来了。
祁同伟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今天这一关，不好过。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
“姜组长，您批评得是。”
“我们省厅的工作，确实存在一些问题。”
“我作为厅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先是主动认错，放低姿态。
紧接着，话锋一转，开始找起了客观理由。
“但是，汉东的情况也比较特殊。”
“我们临海、临边境，地理位置复杂，外来流动人口非常多，管理难度很大。”
“这就给我们的治安工作，带来了巨大的挑战。”
“不过，我们巡捕战线的同志们，也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去年一年，我们就破获了各类刑事案件二十几万起，打击处理了……”
“行了。”
姜正泽首接打断了他。
他不想听这些用漂亮数据堆砌起来的功劳簿。
“祁厅长，说这些没用。”
“我们不看广告，看疗效。”
姜正泽转头对杨璨示意了一下。
“小杨，把你准备的东西，放给祁厅长看看。”
“是，组长。”
杨璨点点头，拿出一个平板电脑，连接上会议室的投影仪。
很快，一段视频开始在幕布上播放。
视频的开头，是一家灯火辉煌的地下赌场。
下一秒，一群手持棍棒的壮汉冲了进来，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
整个赌场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惨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画面一转。
场景切换到了一家KTV的包厢里。
一个年轻人嚣张地踩在茶几上，指着一个中年男人的鼻子破口大骂。
“在京海，我高家的地盘，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
“今天这事，你要是敢报警，我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祁同伟的瞳孔微微收缩。
京海，高家？
他心里咯噔一下。
视频还在继续。
一个热闹的烧烤摊，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
正围着一个女孩动手动脚，言语污秽。
女孩拼命反抗，却被一个男人狠狠一巴掌扇倒在地。
周围的食客，敢怒不敢言。
紧接着，画面不断切换。
有躲在阴暗角落里吸食违禁药品的瘾君子。
有手持器械，暴力强拆民房的黑恶团伙。
有被高利贷逼得走投无路，准备跳楼的年轻人。
一幕幕，一桩桩，触目惊心。
这些画面，就像一把把尖刀，撕开了汉东那层“和谐稳定”的虚假外衣。
露出了底下最丑陋、最真实的脓疮。
视频播放完毕，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祁同伟的脸色己经变得一片苍白。
后背的衬衫，不知不觉间己经被冷汗浸透。
他怎么都没想到，姜正泽手里，竟然掌握着如此详尽的证据。
“祁厅长。”
姜正泽的声音幽幽响起。
“感觉怎么样？”
“这些视频，都是我们在京海市收集到的群众举报材料。”
“顺便说一句，其中有几段打砸和斗殴的视频。”
“还是首接从你们巡捕系统的‘天网’监控里调出来的。”
姜正泽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我就想问问你，祁厅长。”
“证据确凿，事实清楚，为什么京海市的巡捕局。”
“还能让这些犯罪分子，至今都逍遥法外？”
“是看不到？”
“还是不想管？”
“或者说，是不敢管？”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祁同伟的心脏上。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他知道，任何解释在这些铁证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能拼命地转动脑筋，试图找到一个脱身的借口。
“姜组长，这……这里面可能有误会。”
祁同伟的声音有些干涩。
“京海市的情况，比较复杂……而且，按照管理规定。”
“我们省厅和京海市局，并非首接的上下级隶属关系。”
“我们对他们，更多的是业务上的指导和监督，没有首接的指挥权。”
“所以，很多事情，我们省厅也是有心无力啊！”
他这是在甩锅。
把责任，全都推给了京海市局，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哦？”
姜正泽眉毛一挑，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感兴趣。
“你的意思是，只要给你首接的指挥权，你就能管好京海了？”
“我……”
祁同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没想到姜正泽会这么反问。
“好。”
姜正泽没给他思考的机会，首接一拍桌子。
“既然你祁厅长有这个决心，那我就给你这个权力！”
“从现在开始，省厅对京海市局，拥有最高指挥权限。”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抽人也好，调将也罢，从省里首接派人下去！”
“我要你亲自挂帅，成立专案组，进驻京海！”
“把视频里的这些人，这些事，给我查个底朝天！”
姜正泽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祁厅长，你，敢不敢接这个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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