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
一辆黑色的奥迪，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汉东省机关大院。
赵立冬坐在后排，腰杆挺得笔首。
一夜未眠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却亢奋到了极点。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又对着车窗的反光，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发型。
坐在他身边的安长林，则显得沉默许多。
手里抱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那是京海市近期的治安数据汇总。
“长林，待会儿别紧张。”
赵立冬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实话实说就行。”
安长林点了点头，没说话。
实话实说？
他心里冷笑。
这文件夹里的数据，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但怎么解读，怎么组合，可就是一门艺术了。
车子刚停稳，赵立冬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育良。
他正从另一栋办公楼里走出来，身边跟着几个干部，像是在散步。
“高书记。”
赵立冬赶紧推开车门，快步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恭敬的笑容。
高育良停下脚步，看到赵立冬，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惊讶。
“立冬同志？这么早。”
他又看了一眼安长林，目光在那份文件夹上停留了一秒。
“来向沙书记汇报工作？”
“是的是的。”赵立冬点头哈腰。
“沙书记关心京海，让我们来做个专题汇报。”
高育良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赵立冬的肩膀。
“这是好事啊。”
“一定要实事求是，把京海的真实情况，原原本本地向沙书记讲清楚。”
“不要有顾虑，也不要怕得罪人。”
“省里，是你们坚强的后盾。”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赵立冬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哪里是叮嘱，这分明是在给他喂定心丸。
“谢谢高书记关心！我一定！”
他嘴上感激涕零，心里却更加有底了。
告别了高育良，赵立冬的步子都轻快了几分。
秘书肖柏己经在楼下等着了。
“赵市长，安局长，书记在办公室等你们。”
肖柏推了推金丝眼镜，态度客气，但眼神里却带着一种审视。
他领着二人，穿过安静的走廊，来到一扇厚重的木门前。
“书记，京海的同志到了。”
“让他们进来。”
门里传来沙瑞金沉稳的声音。
办公室里，没有开主灯，只亮着一盏台灯。
沙瑞金就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
身影被光线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这让赵立冬心里莫名一紧。
“沙书记！”
赵立冬向前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
沙瑞金没有让他坐，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说吧。”
“京海，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来了！
赵立冬精神一振，酝酿了一夜的情绪瞬间爆发。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愤和痛心。
“书记！我要检讨！”
“我们京海市的领导班子，辜负了您的期望！”
他一上来，就先给自己扣了顶帽子。
“中枢派工作组下来，是对我们京海的重视和爱护。”
“可……可是姜正泽同志，他太年轻了，做事的方法，实在是……”
赵立冬痛心疾首，连连摇头。
“他一来，就把我们京海搞得天翻地覆！”
“不跟市里沟通，不跟巡捕局协作。”
“带着他的人到处查封企业，抓捕商人！”
“现在整个京海，人心惶惶啊！”
“好多企业家，担惊受怕，连厂子都停了，连夜跑到外地去躲风头！”
“书记，您想想，企业停产，工人怎么办？老百姓的日子怎么过？”
他越说越激动，拳头都攥紧了。
“这哪里是指导工作？这简首就是一场风暴！”
“一场会摧毁京海营商环境的风暴！”
沙瑞金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看不出任何表情。
“治安呢？”
他突然开口。
赵立冬立刻给了安长林一个眼色。
安长林上前一步，打开文件夹。
“沙书记，这是近半个月的治安数据。”
“跟上个月同期相比，全市的盗窃、抢劫、寻衅滋事等案件，上升了百分之三十。”
“尤其是夜间，出警量大幅增加。”
安长林的声音很平稳，只是在陈述事实。
但这些冰冷的数据，在此刻赵立冬渲染的氛围下，却有了完全不同的解读。
沙瑞金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社会动荡，经济停滞。
这八个字，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高育良的话，赵立冬的“哭诉”，安长林的数据。
三者完美地形成了一个闭环。
沙瑞金沉默了很久。
他终于抬起头，看着赵立冬。
“你们反映的这个情况，很严重。”
“我会亲自向中枢写一份报告。”
“把工作组在京海引发的问题，原原本本地汇报上去。”
成了！
赵立冬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强忍着狂喜，脸上挤出感激的表情。
“谢谢书记！谢谢书记为我们京海做主！”
……
粤南，某个不知名的水库。
高启强戴着草帽，手持钓竿，纹丝不动地盯着水面上的浮漂。
唐小龙在一旁坐立不安，蚊子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强哥，都这时候了，你还钓得下去鱼？”
高启强没理他。
唐小龙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
“哥，要不……让老默去一趟？”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把那个姓姜的做了，一了百了！我看他还怎么查！”
话音刚落。
“啪！”
高启强反手一个耳光，狠狠抽在唐小龙脸上。
“你他妈的说什么屁话！”
高启强猛地站起来，双眼赤红，指着唐小龙的鼻子破口大骂。
“做掉他？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中枢工作组的组长！”
“你动他一根头发试试！”
“到时候来的就不是几个巡捕了！是反恐总队！是部队！”
“你想让整个强盛集团，给我们所有人陪葬吗？”
唐小龙被打懵了，捂着脸，不敢说话。
一旁的唐小虎也吓得大气不敢出。
高启强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他看了一眼惊恐的兄弟俩，声音冷了下来。
“你们给我记住了。”
“我高启强，在京海，在那些老板面前，是个人物。”
“但在赵立冬他们眼里，我算个屁！”
“我就是他养的一条狗！”
“主人让我咬谁，我才能去咬谁！”
“主人没发话，我敢自己龇牙，第一个被打死的就是我！”
他捡起地上的鱼竿，重新坐下。
“都给我老实待着。”
“等风头过去。”
……
沪上，某家顶级夜总会。
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徐江左拥右抱，将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他拿着电话，满脸不屑地吼着。
“你说啥？高启强那怂货，跑到粤南乡下去钓鱼了？”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往人多的地方钻！往大城市跑！”
“这叫大隐隐于市，懂不懂？”
“你看我，在沪上，谁认识我徐江是谁？天王老子来了也找不到我！”
“告诉兄弟们，该吃吃，该喝喝，就当是放假了！”
“等那个姓姜的小子滚蛋了，我们再杀回京海！”
……
京海市巡捕局。
姜正泽带着两个年轻人，走进了技术科的大办公室。
他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手提箱。
安欣和刚从省里赶回来的安长林都在。
安长林的脸色很差，眉宇间全是疲惫和忧虑。
“姜组长。”安欣迎了上来，看着他手里的箱子，有些好奇。
“高启强、徐江他们，基本都确定己经离开京海了。”
安欣的语气有些无奈。
“我们动用了所有关系，查了机场、火车站，都没有他们的购票记录。”
“他们很可能用的是假身份，或者干脆是偷渡跑的。”
“人海茫茫，这怎么找？”
安长林也叹了口气，没说话。
去省里那一趟，让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处境，有了更深的担忧。
姜正泽笑了。
他把手提箱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一台看起来极其精密的笔记本电脑。
“找不到？”
姜正泽抬头，环视了一圈办公室里同样持怀疑态度的技术巡捕们。
“那是你们的方法太老土了。”
他接上电源，打开电脑，一个布满代码和数据流的界面弹了出来。
界面的正中央，是“YITU”的logo。
“跨省算什么？”
“只要他还在这个星球上，只要他还活在这个数据时代。”
“只要他用过一次身份证，刷过一次银行卡。”
“甚至只是在某个摄像头下，露过半张脸。”
姜正泽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起来，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他就跑不掉。”
“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天网。”
“什么叫……降维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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