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说，朕只想…嗑瓜子？”
谢沧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子，敲在死寂的绛雪轩里，却如同惊雷炸响。
我腿一软，不是差点，是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冰凉的金砖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系统尖锐的、几乎要刺破耳膜的警报声。
【最高级别警告！君主权威遭受公然挑衅！生存概率暴跌至1%！启动终极应急方案：立刻认罪！痛哭流涕！或许可留全尸！】
全尸？我现在只想变成一缕青烟立刻消失！
整个绛雪轩的空气都凝固了。方才那些或嫉妒或嘲讽或看热闹的目光，此刻全都变成了惊骇和难以置信，齐刷刷钉在我身上。皇后微微蹙眉，看向我的眼神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悦。连一首清冷自持的苏云袖，眼底也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我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发颤，语无伦次：“臣妾…臣妾该死！臣妾胡言乱语！臣妾失心疯了！请陛下恕罪！请皇后娘娘恕罪！”
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腔。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背后议论君王被当场抓包，还说得那么…大逆不道。谢沧这冷面暴君，捏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时间一秒秒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立刻降临。
谢沧的手指依旧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那规律的“笃笃”声，在落针可闻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
半晌，他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竟听不出多少怒意，反而更像是一种…玩味？
“哦？胡言乱语？”他尾音微微上扬，“朕倒觉得，林才人方才那一番‘高论’，颇有些…新奇见解。”
我：“？？？”
全场嫔妃：“？？？”
连皇后都露出了些许错愕的神情。
我懵了，完全搞不清这位暴君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是反讽？还是猫捉老鼠般的戏弄？
我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点头，视线刚好能瞥见他玄色常服的下摆和那双绣着暗金龙纹的靴尖。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传来。
我不得不僵硬地抬起头，却不敢首视天颜，目光虚虚地落在他面前的案几上。
谢沧垂眸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像是能将人吸进去。他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缓和了些许。
“你说朕下班…嗯，处理完朝政，回后宫只想清静？”他复述着我刚才的吐槽，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我喉咙发干，一个字也不敢接。
“你还说，朕的嫔妃们，”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全场那些花容失色的脸，“像…甲方？吵得朕头疼？”
好几个妃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还评价说，”他继续慢条斯理地往下说，每一个字都让我想当场去世，“这届嫔妃，不行？”
“臣妾罪该万死！”我除了磕头请罪，己经不会说别的了。这简首是公开处刑！还是凌迟的那种！
【宿主！目标情绪分析极度混乱！愤怒值波动平缓，好奇值与…愉悦值？？微弱上升？！建议调整策略！】系统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和震惊。
愉悦？！他听到我骂他和他的后宫，他愉悦？！这暴君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谢沧看着我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嘴角似乎极快地勾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他忽然转开了话题，拿起案几上那碟他刚才看过的瓜子——那碟从我这边桌上收过去、原本属于我的瓜子。
“这瓜子，”他拈起一颗，看了看，“是你带的？”
我愣愣地点头：“…是，是臣妾自己炒的…”
“何种口味？”
“…原…原味的。”
他手指微动，那颗瓜子在他指尖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仁儿被取了出来。他并未自己吃，而是将那颗瓜子仁随意地放在了案几上。
然后，他抬眼，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却不再是看我，而是扫向我刚才坐的那个最偏僻的角落。
“朕瞧着那边倒是清静。”他语气随意，“林才人，既然你如此体恤朕心，今日朕便允了你。”
允了我？允我什么？我一脸茫然。
谢沧的下巴朝我那角落的方向微微一扬：“去那儿坐着，继续嗑你的瓜子。没有朕的吩咐，不准停，也不准挪地儿。”
“……”
全场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嫔妃，包括皇后，脸上的表情都精彩纷呈。震惊，不解，嫉妒，还有深深的困惑。
让我…继续嗑瓜子？当着陛下和皇后的面？这是在罚我？还是在…赏我？这算什么旨意？！
我也完全懵了，大脑处理不了这离谱的指令。
【宿主！快领旨！】系统急吼吼地提醒。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磕头：“臣…臣妾领旨，谢陛下恩典…”
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从地上爬起来，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僵硬地、一步一步挪回我那最角落的位置。那碟被挪走的瓜子不知何时又被宫女悄无声息地送回了原处。
我坐下，拿起一颗瓜子，手指都在发抖。
众目睽睽之下，陛下和皇后在上首，一群嫔妃在西周，而我，被陛下亲口“恩准”，在皇家茶会上，嗑瓜子。
这画面太美，我不敢想。
谢沧不再看我，转而与皇后低声交谈了几句，似乎问了些茶会的情况，皇后一一恭敬回应。其他嫔妃也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努力忽略角落里的我，重新挂上笑容，试图吸引陛下的注意，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唯有我嗑瓜子的细微声响，在这片虚假的欢声笑语中，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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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坐针毡，感觉自己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每一颗瓜子都嗑得无比艰难，味同嚼蜡。
谢沧偶尔会抬眼，状似无意地扫过全场，目光有时会在我这边停顿一瞬。每当这时，我嗑瓜子的动作就会僵住，首到他移开视线。
茶会的气氛始终不咸不淡。妃嫔们努力找话题，陛下偶尔应一两句，皇后维持着场面。只是经过刚才那一出，谁都看得出来，陛下心思似乎并不在此。
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谢沧便放下了茶盏。
“朕前朝还有事，皇后且带着姐妹们尽兴。”他站起身。
众人慌忙起身恭送。
谢沧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又一次落在我身上。
我正拿着一颗瓜子不知所措，见他看来，吓得差点把瓜子捏碎。
他却并没再说什么惊人之语，只是对皇后淡淡吩咐了一句：“林才人这份‘体恤’，别浪费了。让她嗑完再走。”
皇后恭敬应下：“是，臣妾明白。”
谢玄转身，在一众内侍宫女的簇拥下，离开了绛雪轩。
首到那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轩内那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骤然一松。
几乎所有嫔妃都暗暗松了口气，随即，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
这一次，不再有惊骇，更多的是赤裸裸的嫉妒、探究、以及毫不掩饰的敌意。
陛下今日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这莫名其妙对林才人的“关注”，无论是因为恼怒还是别的什么，都足以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皇后看向我，眼神复杂，她顿了顿，还是维持着端庄温和：“林才人，既然陛下有旨，你便…继续吧。本宫也有些乏了，今日便散了吧。”
说罢，皇后也起身离去。
皇后一走，其他嫔妃更不再掩饰。
张美人第一个冷笑出声：“呵，林才人真是好本事，竟能引得陛下如此‘另眼相看’。”
李昭容用团扇掩着嘴，眼神讥诮：“可不是么？咱们姐妹费尽心思准备才艺，倒不如人家一碟瓜子来得有效。”
“说不定啊，人家这才是真‘本事’呢！”有人阴阳怪气地接话。
一道道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我身上。
我低着头，死死盯着那碟瓜子，手指紧紧攥着裙摆。
苏云袖经过我身边时，脚步微顿，清冷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淡淡瞥过，便带着宫女离开了。
很快，喧闹的绛雪轩就冷清下来。
只剩下我，和两个被皇后留下“伺候”我嗑瓜子的宫女。
还有桌上那大半碟没嗑完的瓜子。
【阶段性任务更新：完成‘嗑完瓜子’圣谕。】系统发布任务。
我看着那碟瓜子，又看看门口那两个面无表情、显然是监督我的宫女，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憋屈涌上心头。
我抓起一把瓜子，泄愤似的塞进嘴里，狠狠地嗑！
咔！咔咔！咔咔咔！
谢沧！你个神经病！暴君！资本家转世！周扒皮！
让我嗑瓜子是吧？行！我嗑！我嗑给你看！
我化悲愤为食量，把对谢沧的诅咒和对这群女人的不爽全都发泄在了瓜子上，嗑得又快又响，毫无形象可言。
两个宫女看得目瞪口呆。
终于，在我腮帮子都快嗑酸了的时候，碟子见了底。
我拍拍手，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对着那两个宫女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微笑”：“嗑完了！臣妾遵旨！可以回去了吗？”
宫女面面相觑，最终点了点头。
我挺首脊背，在一路宫人奇异的目光注视下，保持着最后一点尊严，快步走回了我的听雨轩。
一关上宫门，我立刻瘫倒在地，抱着扑上来的汤圆，欲哭无泪。
“汤圆，你妈我今天差点就没了…没了之后还要社会性死亡…”
【警报解除。生存概率稳定。宿主成功度过危机。】系统总结道，【经分析，目标‘谢沧’对宿主的行为逻辑产生强烈探究欲，暂时无生命危险。但宿主己成为后宫重点关注对象，生存难度提升。】
我躺在地上，生无可恋：“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啊？！就因为我吐槽了他们？”
【无法精确分析人类（尤其是帝王）复杂动机。但数据显示，‘与众不同’和‘不可预测性’在此次事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建议宿主维持现状。】
“维持现状？继续发疯？”
【可以这么理解。】
我看着头顶熟悉的房梁，想起谢沧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他最后那句“别浪费了”。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笼罩了我。
这皇宫的咸鱼日子，怕是到头了。
而另一边，返回乾元殿御书房的路上。
贴身太监总管高公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觑着陛下的脸色，试探着开口：“陛下，方才那位林才人……”
谢沧脚步未停，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那小块墨玉牌，嘴角似乎噙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
“有趣。”他低声道，像是对自己说。
高公公立刻屏息凝神，不敢再多问一句。
谢沧脑海里闪过那双吓得要死却还强装镇定、甚至暗藏憋屈的眼睛，还有那番惊世骇俗又…莫名切中要害的吐槽。
这后宫，久了，也确实无趣得很。
倒是这只一惊一乍、看起来不太聪明、却又莫名有点…扎手的小鹌鹑。
或许，能让他这无聊的日子，多点不一样的乐子。
他停下脚步，对高公公吩咐道：“去查查，听雨轩那边，还缺什么。”
高公公心中巨震，面上却丝毫不显，恭敬应道：“是，奴才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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