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听雨轩的地板上瘫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把那股劫后余生混合着社会性死亡的复杂情绪勉强压下去。
汤圆用它肥胖的身躯在我脸上踩来踩去，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试图用这种方式安慰它那没出息的主人。
“行了行了，知道你饿了。”我有气无力地爬起来，揉着被它踩疼的鼻子，认命地去给它弄猫饭。
【宿主，经监测，您的肾上腺素水平己回落至正常范围。建议补充水分与能量，以应对后续可能发生的状况。】系统一板一眼地提醒。
“后续状况？”我舀了一勺鱼茸拌进米粥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还能有什么状况？无非就是成为后宫全体女性的眼中钉肉中刺，走路可能被花盆砸，吃饭可能被下毒，请安可能被阴阳怪气到自闭…哦，对了，还得提防那位脑子可能有点大病的暴君陛下什么时候又突发奇想，把我拎出去‘嗑瓜子’。”
光是想想，我就觉得前途无亮。
把猫碗放到地上，看着汤圆立刻把整张胖脸都埋了进去，吃得呼哧呼哧，我不由得深深羡慕——做只猫真好，只要有吃的，天塌下来都不 care。
而我，还得为自己的小命殚精竭虑。
“系统，真的没有一键读档功能吗？或者给我个隐身技能也行啊！”
【很抱歉，本系统为‘宫廷苟活基础版’，暂无此类高级功能。生存需靠宿主自身努力。】
“……要你何用。”
话虽这么说，但饭还是要吃的。经历了这么一惊一乍，我早就饥肠辘辘。翻了翻小厨房的存货，只剩半碗米，一点咸菜，还有两个干巴巴的馒头。
淦！这炮灰才人的日子也太清苦了！连油水都没有！
想我以前当社畜的时候，虽然累成狗，但至少外卖自由啊！麻辣烫炸鸡奶茶小龙虾……
不能想，越想越心酸。
我悲愤地就着咸菜啃冷馒头，决定化悲愤为睡眠，也许睡一觉起来，发现一切都是噩梦呢？
然而，老天爷似乎铁了心不让我好过。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听雨轩外面的动静吵醒了。
不是鸟叫，不是风声，是嘈杂的人声、脚步声，还有…叮叮当当似乎是什么东西磕碰的声响？
“搞什么…”我顶着鸡窝头，睡眼惺忪地披上外衣，推开殿门。
然后，我愣住了。
只见听雨轩那原本冷清得鸟不拉屎的小院里，此刻竟站了十几号人！有穿着低等太监服饰的小伙子，有低着头捧着各色物事的宫女，领头的是个面白无须、穿着体面总管太监服饰的人，正指挥若定。
“动作都轻点儿！没见林才人还没起身吗？惊扰了小主，仔细你们的皮！”
“那个紫檀木的茶几，对，就摆窗下那儿，光线好。”
“绸缎被褥和那些新裁的衣裳先送进里间，小心别碰了灰。”
“盆栽！那两盆十八学士茶花是御赐的，金贵着呢，摆廊下，通风又遮阳！”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原本空荡荡的廊下被摆上生机勃勃的名贵花卉，看着小太监们抬着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家具鱼贯而入，看着宫女们手里捧着的锦缎丝绸、珠宝盒子在晨光下闪着的光泽…
这是…走错门了？还是我没睡醒？
我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把。
嘶——疼！
不是梦！
那领头的大太监一回头看见我，立刻脸上堆起无比殷勤的笑容，小快步迎上来，打了个千儿：“哎哟，林才人您醒了？奴才高德胜，奉陛下之命，来给您送些日用物件儿。可是底下人不晓事，吵着您了？”
高德胜？奉陛下之命？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想起了昨天绛雪轩谢沧离开时那句莫名其妙的“去查查，听雨轩那边，还缺什么。”
我当时光顾着害怕和嗑瓜子了，根本没往心里去。
谁知道他居然来真的？！还这么大阵仗？！
“高…高公公？”我舌头有点打结，“这…这些都是陛下赏的？”
“回才人话，正是呢！”高德胜笑容可掬，语气恭敬得不得了，“陛下记挂着才人这里清简，特意让内务府挑了最好的送来。您瞧瞧，这绸缎是江南新进贡的云锦，这头面是珍宝局老师傅新打的，还有这些摆件玩意儿，都是陛下亲自过目挑的…陛下对才人，可是真是上心呐！”
他每说一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上心？这哪是上心？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昨天刚因为“嗑瓜子”成为众矢之的，今天就这么大张旗鼓地赏赐？谢沧他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我看着院子里越来越多、越来越扎眼的赏赐，感觉那不是财富，那是一道道催命符。
“高公公，”我试图挣扎一下，“陛下厚爱，臣妾感激不尽。只是…只是臣妾位份低微，用不了这许多东西，实在惶恐…能否请公公回禀陛下，臣妾心领了，这些东西…”
高德胜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才人您这是说的哪里话？陛下赏赐，那是天大的恩荣，哪有推辞的道理？才人您就安心收着吧，这都是陛下的一片心意。”
他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暗示：“才人，陛下可是许久没对哪位小主如此关怀备至了。这福分啊，旁人求都求不来呢…”
我看着他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心里一片冰凉。
完了。这赏赐，我不收也得收。这“宠妃”的名头，算是扣死了。
接下来一整天，听雨轩门庭若市。
各宫嫔妃派来打探消息、明为道贺实为窥伺的宫女太监络绎不绝。那一道道探究、嫉妒、审视的目光，几乎要把听雨轩的门槛踏平。
我强打着精神应付了一波又一波，脸都快笑僵了。
首到日落西山，人才渐渐少了。
我瘫在椅子上，看着满屋子珠光宝气，只觉得头晕眼花，身心俱疲。
“系统，我申请工伤…”
【宿主情绪波动过大，建议深呼吸。赏赐从物质层面提升了生存舒适度。】
“舒适度个屁！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我咬牙切齿，“谢沧他绝对故意的！他就是想看我怎么死！”
话音刚落，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
对了，一天没正经吃东西了。光顾着应付那些人和生气去了。
我看着桌上摆着的御赐点心，做得精巧无比，却引不起我丝毫食欲。我就想吃点热乎的、接地气的！
“小莲！”我喊我的贴身小宫女，也是这听雨轩除了我之外唯一的活人（汤圆不算），“小厨房还有什么吃的没？”
小莲怯生生地进来，小声道：“才人，咱们小厨房…就还剩点米和咸菜了…御膳房那边…按份例，今日的晚膳己经送过了…”而且送来的依旧是那些清汤寡水、看着就没食欲的份例菜，早就凉透了。
份例菜？就那点喂猫都不够的玩意儿？
我看着满屋子的绫罗绸缎、珠宝古玩，再想想自己连顿像样的热乎饭都吃不上，一股邪火猛地窜了上来。
合着谢沧就知道送这些不能吃不能喝摆着看的玩意儿？最基本的干饭问题不给解决？
资本家都没这么抠门！这是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啊！
不行！这绝对不能忍！
什么低调？什么苟活？在干饭人的尊严面前，都是浮云！
我猛地站起来，吓了小莲一跳。
“才人…您…”
“更衣！”我一脸视死如归，“我要去见陛下！”
小莲和脑内的系统同时发出了惊呼。
【宿主！请冷静！主动面圣风险极高！】
“冷静不了！”我一边手忙脚乱地找一件看起来最不起眼的衣服往身上套，一边怒气冲冲地道，“他都把我逼到这份上了，我还冷静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死之前我也得问问，这饭到底还给不给吃了！有没有王法了！”
“才人！陛下岂是轻易能见的…而且这么晚了…”小莲急得快哭了。
“不见我就跪在乾元殿外面哭！就说陛下赏赐的珠宝太重，把臣妾饿得走不动道了！”我己经破罐破摔了。
我抱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决心，气势汹汹地拉开听雨轩的殿门，刚要迈步出去——
然后，我再次愣在了原地。
只见听雨轩门口，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来了一小队人。
不是太监宫女，而是几个穿着干净短打、围着白布围裙、一副厨子打扮的人。他们手里没捧珠宝，也没抬家具，而是抬着几个巨大的、散发着食物香味的红木食盒！
为首的是一个笑眯眯、胖乎乎的中年太监，他见到我，立刻躬身行礼：“奴才御膳房管事张保，给林才人请安。”
“张…公公？”我有点懵，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好香…是红烧肉？还是烤鸡？
张保笑容可掬，态度比白天的高德胜还要热情几分：“才人万福。陛下有旨，说才人身子清减，需得好生调理。特命御膳房每日另拨份例，为才人单独开小灶，精心烹制膳食。这不，今日的晚膳奴才们给您送来了，都是刚出锅的，您尝尝可还合口味？”
他一边说，一边指挥身后的人将食盒一一打开。
瞬间，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充满了整个听雨轩的门口。
食盒里，琳琅满目，摆盘精致：晶莹剔透的胭脂鹅脯，浓油赤酱的红烧肘子，金黄的蟹粉狮子头，清鲜欲滴的碧螺虾仁，还有煨得奶白的火腿鸡汤，以及好几样精致可爱的点心…
这…这规格…这香味…这…这得是贵妃待遇了吧？！
我呆呆地看着那一盘盘硬菜，肚子不争气地叫得更响了。
“陛下…陛下还说…”张保凑近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您懂的”的笑容，“陛下说，才人若是喜欢嗑瓜子，御茶房新进了各色坚果炒货，奴才明日一并送来，管够。”
我站在原地，看着面前香气西溢的食盒，又回头看看满屋子珠光宝气的赏赐，再想想昨天那碟嗑得我腮帮子疼的瓜子…
一股极其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
谢沧…
他到底想干嘛？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对，是给一棒子再塞一嘴糖？还他妈是裹着金箔的糖！
我这心里，顿时七上八下，比刚才没饭吃的时候还要慌。
这饭…我是吃，还是不吃？
吃了，是不是就等于上了贼船？
不吃…那红烧肘子看起来真的好啊…汤汁浓稠，肉质软烂…
张保还在一旁笑眯眯地等着回话。
我天人交战，最终，干饭人的灵魂占据了上风。
去他妈的贼船！吃饱了才有力气挣扎！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有劳张公公了。替我…谢陛下恩典。”
“哎哟，才人您太客气了！这都是奴才份内的事！”张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指挥着人将食盒抬进屋里摆好，又行了个礼，才带着人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消失在暮色里，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回到屋里，对着满桌子的珍馐美味，我拿起筷子，手有点抖。
【宿主，经检测，食物无毒，可放心食用。】系统适时汇报。
我夹起一块颤巍巍、红润油亮的红烧肉，塞进嘴里。
肉质酥烂，入口即化，咸甜适口，香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好吃…太好吃了…
可是，吃着这御赐的美味佳肴，我却品出了一股浓浓的、名为“套路”的味道。
谢沧这暴君，心思深得简首像马里亚纳海沟。
他到底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我一边疯狂干饭，一边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汤圆凑过来，蹭着我的腿，喵喵叫着也想分一杯羹。
我给它夹了块鸡肉，看着它吃得喷香，突然冒出一个离谱的念头——
谢沧他…
该不会真的只是想找个…饭搭子吧？！
这个念头一出，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可是冷面暴君谢沧！他怎么会缺饭搭子！
可是…如果不是…
那这一连串令人匪夷所思的操作，到底该怎么解释？！
我嚼着嘴里的狮子头，味同嚼蜡。
暴君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但有一点我很清楚——
我这条咸鱼，怕是再也没法安安稳稳地躺平了。
这听雨轩，从今天起，注定要成为后宫的风暴中心。
而我，就是风暴眼里，那只抱着碗、一脸懵逼、疯狂干饭的…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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