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己过，立冬未至，正是秋意最浓的时候。东宫庭院里的银杏叶己经落了大半，剩下几片金黄的叶子在枝头摇曳，像是眷恋着最后的秋光。
萧辞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宫人清扫落叶。这个场景与数月前并无不同，可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的东宫，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他细细回想。或许是那个总爱带着宠物和零食闯进书房的小表妹住进来之后？又或许是从她在他书房的角落设了那个“躺平区”开始？
“殿下——”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来了。
姜妙言抱着个食盒蹦蹦跳跳地进来，今日穿了身鹅黄色的裙衫，像只活泼的小雀。她肩上的豆豆也跟着叫：“殿下万福！殿下万福！”
萧辞转身，目光在她手中的食盒上停留一瞬：“今日又带了什么？”
“是新做的栗子糕！”她献宝似的打开食盒，“晚棠说今年的新栗特别甜，我就让小厨房多做了些。殿下尝尝？”
食盒里整齐地摆着金黄的栗子糕，还冒着热气，香甜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
萧辞没有立刻去拿，而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这丫头，总是能找到各种理由往书房送吃的。起初他觉得烦，后来渐渐习惯，现在甚至开始期待——今日会是什么点心？她又会找什么借口？
果然，见他不动，她又补充道：“太医说栗子健脾补肾，最适合这个季节了。殿下连日操劳，该好好补补。”
说得一本正经，仿佛真是为了他的健康着想。
萧辞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伸手取了一块。栗子糕香甜软糯，确实可口。
“如何？”她期待地问。
“尚可。”他依旧是这两个字，却见她立刻笑开了花，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夸奖。
看着她欢快的模样，萧辞忽然意识到，自己己经很久没有觉得东宫冷清了。
从前的东宫，规矩森严，安静得能听见更漏滴答的声音。宫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都压着嗓子，连他翻动奏折的声音都显得格外突兀。
可现在呢？
书房里多了个总是叽叽喳喳的小表妹，和她那只学舌的鹦鹉。角落里堆着她喜欢的软垫和零食，空气中时常飘着点心的甜香。就连他最严肃批阅奏折的时候，也能听见她翻书、吃零食、甚至打哈欠的细微声响。
更不用说那个总爱跑来凑热闹的小公主，一来就拉着姜妙言说个没完。两个姑娘的笑声像银铃，常常穿透厚重的宫墙，飘进他的书房。
起初他觉得吵闹，后来渐渐习惯，现在甚至觉得……这样也不错。
至少，这冰冷的东宫，终于有了些“人气”。
“殿下，”姜妙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我今天能早点回去吗？玥儿说御花园的菊花开得正好，想让我陪她去画画。”
萧辞看向她书案上还未完成的字帖，眉头微蹙。
她立刻双手合十，眼巴巴地看着他：“就今天一次！我明天一定补上！”
这般耍赖的模样，若是从前的他，定要训斥一番。可现在，他只是淡淡说了句：“晚膳前回来。”
“谢谢殿下！”她欢天喜地地行了个礼，像只出笼的小鸟般飞走了。
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可那份热闹似乎还萦绕在空气中。萧辞走到她的书案前，看着那篇写得歪歪扭扭的字帖，轻轻摇头。
字还是那么丑，功课还是那么差，礼仪也学得马马虎虎。
可是……
他看向墙角那个专属的“小窝”。软垫上还留着她方才坐过的痕迹，小毯子叠得整整齐齐，零食篮子里的杏仁酥少了几块。
这一切，都透着生活的气息。
晚膳时分，姜妙言果然准时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带回几枝精心挑选的菊花，插在书房的花瓶里。
“殿下你看，这是'金龙探爪'，这是'玉壶春'，都是难得的品种呢！”她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红晕。
萧辞看着那些开得正盛的花朵，突然想起从前的书房——整洁、肃穆、一丝不苟，却总是少了点什么。
现在他明白了，少的就是这份鲜活。
用罢晚膳，姜妙言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告退，而是磨磨蹭蹭地收拾着食盒。
“还有事？”他问。
她犹豫了一下，从袖中掏出个小香囊：“这个给殿下。里面放了安神的药材，殿下夜里批奏折时放在案头，能宁神静气。”
香囊绣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新手的手笔。针脚粗糙，图案也简单，只是几片竹叶。
“我自己绣的，”她不好意思地补充，“虽然不太好……”
萧辞接过香囊。针法确实拙劣，却能看出绣得很用心，每一针都缝得结实实实。淡淡的药香从香囊中散发出来，清雅宜人。
“多谢。”他将香囊放在书案上。
只是两个字，却让她笑逐颜开，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看着她欢快的背影，萧辞忽然觉得，这个总是闯祸的小表妹，其实很懂得如何关心人。虽然方式笨拙，却真诚得让人无法拒绝。
夜深了，书房里烛火摇曳。萧辞批阅着奏折，偶尔抬眼，能看见那个空着的“小窝”，和插在瓶中的菊花。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是从那个粗糙的香囊里散发出来的。
这一切都提醒着他，这冷清的东宫，因为一个人的到来，正在悄然改变。
他开始习惯每日的“投喂”，习惯那只叽叽喳喳的“小咸鱼”，甚至习惯了她那些不太守规矩的小动作。
也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这漫长的秋夜，不再那么清冷了。
窗外，月色正好。东宫的灯火，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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