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东宫各处陆续熄了灯，唯有书房的窗户还透着亮光。
姜妙言坐在清晖殿的窗边，望着远处那点孤零零的灯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己经过了子时，太子还在批阅奏折。
晚棠第三次来催她就寝：“郡主，明日还要早起习字呢。”
“再等等。”姜妙言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殿下这么晚还不睡，会不会饿？”
她想起晚膳时太子几乎没动几筷子，心里有些惦记。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位表哥虽然表面冷硬，实则极为尽责。只是太过苛待自己，用膳像完成任务，歇息更是能省则省。
“让小厨房备碗甜汤来。”她突然起身，“要红枣桂圆的那种，补气血。”
晚棠迟疑道：“这个时辰，殿下怕是不喜人打扰……”
“我就放在门外，让内侍送进去。”姜妙言己经拿定了主意。
小厨房很快送来了甜汤，用青瓷碗盛着，还冒着热气。姜妙言亲自端着食盒，踏着月色往书房走去。
夜深露重，石板路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她裹紧披风，脚步放得很轻。
书房外的侍卫见她来了，有些为难：“郡主，殿下吩咐不许人打扰。”
“我不进去，”她把食盒递过去，“劳烦你等会儿送进去，就说……说是清晖殿送来的夜宵。”
侍卫接过食盒，点了点头。
姜妙言转身要走，却又停住脚步。她想起太子那固执的性子，万一他不肯用怎么办？
“还是我亲自送吧。”她重新拿回食盒，“若是殿下怪罪，我一力承担。”
书房内，烛火摇曳。
萧辞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扫过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北方边境又起纷争，朝中为是和是战争论不休，各方奏报雪片般飞来。
他提起朱笔，正要批注，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动。
“殿下，”内侍的声音隔着门传来，“郡主求见。”
萧辞眉头微蹙：“何事？”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露出姜妙言半张脸。她手里捧着个食盒，眼睛因为困意显得水汪汪的。
“我……我做了甜汤。”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他，“听说殿下还在忙，就送过来了。”
其实甜汤是小厨房做的，但她觉得这么说，他或许会更愿意尝一口。
萧辞看着她站在门口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
“进来吧。”
姜妙言眼睛一亮，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食盒放在茶几上。
“是红枣桂圆汤，炖了很久，很暖胃的。”她一边说一边打开盒盖，香甜的热气立刻弥漫开来。
萧辞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甜汤，没有动。
姜妙言有些紧张地绞着衣带：“殿下趁热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她站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动作，心里有些失落。也是，他这样严谨的人，怎么会喜欢这些甜腻的东西。
“那……我不打扰殿下了。”她福了福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萧辞突然开口：“你也用些。”
姜妙言愣住，随即反应过来他是让自己也喝一碗。可是食盒里只准备了一碗汤。
“我、我回去再喝。”她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实在是太困了。今日习字比平日多了一个时辰，她早就眼皮打架。现在被书房里暖融融的炭火一烘，更觉得倦意上涌。
萧辞没再说什么，重新拿起朱笔。
姜妙言原本打算送了汤就走，可看着太子专注的侧影，又觉得这样离开不太妥当。她悄悄退到墙角的软榻边，想着坐一会儿，等他喝完汤收了碗再走。
软榻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很是舒适。她起初还强打精神坐着，后来渐渐支撑不住，身子一点点滑下去，最后整个人蜷在榻上，像只困极了的小猫。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烛花偶尔爆开的轻响，和朱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这些细碎的声音像催眠曲，让她很快就沉入梦乡。
萧辞批完一本奏折，抬头时才发现那个说要走的人，己经在软榻上睡着了。
她侧躺着，脸颊压在手臂上，挤出一团。长发有些凌乱地散在枕上，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大概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放下笔，静静地看着她。
这些日子，这个表妹总是以各种理由出现在他身边。有时是送点心，有时是问功课，有时就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来了，又莫名其妙地睡着。
起初他觉得困扰，后来渐渐习惯。甚至在她没来的日子里，会觉得书房太过安静。
烛光在她脸上跳跃，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她的睡颜很安宁，全然不像白日里那个总是闯祸的小丫头。
萧辞起身，拿起搭在屏风上的薄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动作很轻，她却像是有所察觉，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殿下……汤要凉了……”
他的手顿了顿。
原来在梦里，她还惦记着那碗汤。
回到书案前，他看着那碗己经不再冒热气的甜汤，沉默片刻，终于端起来尝了一口。
甜度适中，桂圆的香气很浓，红枣炖得软烂。确实……很暖胃。
他慢慢喝完，继续批阅奏折。只是这一次，落笔的速度不自觉地放慢了些，生怕惊扰了那个熟睡的人。
夜色渐深，月过中天。
姜妙言在软榻上翻了个身，毯子滑落一半。萧辞再次起身，替她重新盖好。
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脸颊，温软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怔。
他这才发现，她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
萧辞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案上的奏折终于批阅完毕，他难得地在子时前结束了政务。
该叫醒她了。
他走到软榻前，却犹豫了。她睡得正香，若是叫醒，明日怕是又要顶着黑眼圈来习字。
最终，他还是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郡主。”
姜妙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待看清眼前的人，她猛地坐起身：“殿下！我、我怎么睡着了？”
她慌慌张张地整理衣裙，发现身上还盖着薄毯，心里微微一暖。
“甜汤……”她突然想起正事，转头看向茶几。碗己经空了。
萧辞淡淡道：“味道尚可。”
只是简单的西个字，却让姜妙言笑逐颜开。她抱着薄毯站起身，眼睛亮晶晶的：“那明日我再给殿下送！”
“不必。”他转身收拾书案，“夜深露重，你早些歇息。”
虽然被拒绝了，姜妙言却并不气馁。她能感觉到，太子对她的态度己经软化了许多。
“那殿下也早点休息。”她行了个礼，抱着毯子轻快地离开了。
看着她雀跃的背影，萧辞轻轻摇头。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丫头。
窗外，月色正好。清辉满地，霜华如练。
他吹熄烛火，走出书房。夜风拂面，带着深秋的凉意，却并不觉得寒冷。
或许，明日的甜汤，可以期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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