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后，阳光正好。姜妙言揣着一小包点心碎屑，熟门熟路地溜达到东宫最偏僻的那个角落。
这里是她最近发现的宝地——一堵爬满枯藤的老墙下，有几窝忙忙碌碌的小蚂蚁。比起书房里那些之乎者也的圣贤书，这些小生灵要有趣得多。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点心碎屑撒在蚂蚁洞旁。
“慢点吃，别抢。”她对着忙碌的蚁群自言自语，“今天太子殿下又不高兴了，我偷藏的点心被没收了一半。这些是好不容易省下来的，你们可要珍惜。”
蚂蚁们显然听不懂她的话，依旧忙碌地搬运着食物。她看得入神，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一只特别大的工蚁：
“你是它们的将军吗？长得可真壮实。”
“它要是将军，也该是个贪吃的将军。”
一个带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说的是字正腔圆的中原话，却带着些许异域的口音。
姜妙言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墙角的阴影里站着一个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穿着北方部族特色的锦袍，领口袖边镶着雪白的狐毛。他生得浓眉大眼，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像草原上最灿烂的阳光。
“你是谁？”姜妙言警惕地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灰尘。
少年上前一步，右手按在胸前，行了个草原的礼节：“耶律风，贺兰部的小王子。奉父王之命前来贵国学习礼制。”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点心碎屑上，笑意更深：“方才迷了路，听见这边有说话声，就过来看看。没想到……”
没想到看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姑娘蹲在墙角喂蚂蚁，还跟蚂蚁聊得热火朝天。
姜妙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往后藏了藏：“我在……观察虫蚁习性。”
耶律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是几块乳白色的糕点：“这是我们草原的奶酥，要不要尝尝？我看你的点心都喂了蚂蚁，自己还没吃上吧？”
奶酥散发着浓郁的奶香，看起来很是。姜妙言犹豫了一下，接过一块咬了一小口。
香甜醇厚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带着淡淡的咸味，很是特别。
“好吃！”她眼睛一亮，“和中原的点心不一样。”
耶律风在她身旁蹲下，也拿起一块点心碎屑，学着她的样子喂蚂蚁：“我们草原上也有蚂蚁，不过比这里的大得多。小时候我经常看它们搬家，一看就是一下午。”
姜妙言顿时觉得找到了知音：“你也喜欢看蚂蚁？”
“何止蚂蚁，”耶律风笑道，“草原上的旱獭、沙狐，还有天上的鹰，我都喜欢看。我娘常说，我不像个王子，倒像个放羊的。”
他说起草原时，眼睛里闪着光。姜妙言被他的描述吸引，忍不住问：“草原真的像书上说的那样，一望无际吗？”
“比书上说的还要辽阔。”耶律风比划着，“春天的时候，草长得比马腿还高，风一吹，就像绿色的海浪。到了秋天，整片草原都变成金色，美得让人心醉。”
两人蹲在墙角，一个说一个听，时不时发出轻笑。阳光透过枯藤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姜律风说起他第一次学骑马时从马背上摔下来的糗事，姜妙言也分享了她在御花园偷摘桃子被太监追着跑的趣闻。不知不觉间，那包奶酥己经被两人分食殆尽。
“你们中原的规矩真多。”耶律风看着远处巡逻的侍卫，感慨道，“在我们草原上，想笑就笑，想唱就唱，哪用管这么多礼节。”
姜妙言深有同感地点头：“就是就是。在宫里连走路都要讲究步态，笑不能露齿，说话不能大声……”
她突然压低声音，凑近些说：“我告诉你个秘密，我前天在书房习字时睡着了，还流了口水在《女则》上。”
耶律风忍俊不禁：“然后呢？太子殿下没罚你？”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姜妙言歪着头，“他什么也没说，就像没看见一样。”
“看来这位太子殿下，也不像传说中那么不近人情。”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这时，远处传来晚棠焦急的呼唤：“郡主——郡主您在哪儿？”
姜妙言这才惊觉时辰不早，慌忙站起身：“我得回去了，要是被秦女官发现我偷溜出来，又要挨说。”
耶律风也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我也该去找引路的内侍了，再迷路下去，怕是要在贵国的宫墙下过夜了。”
他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这是最后几块奶酥，留着当零嘴吧。”
姜妙言接过纸包，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一个绣着梨花的香囊：“这个送你，里面是晒干的桂花，很香的。”
耶律风珍重地接过香囊，凑近闻了闻，笑道：“确实很香，像草原上初开的野花。”
晚棠的呼唤声越来越近，姜妙言不得不离开了。她朝耶律风挥挥手，提起裙摆小跑着离去。
耶律风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轻盈的背影消失在宫墙拐角，手里还握着那个散发着桂花香的香囊。
这时，不远处的一座阁楼上，萧辞放下手中的千里镜，眉头微蹙。
他原本在处理政务，偶然抬眼看见那个小表妹鬼鬼祟祟地往偏僻处去，担心她又惹出什么乱子，这才跟过来看看。
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她和那个北方来的小王子相谈甚欢的场景。
“殿下，”身后的内侍轻声询问，“可要派人去请郡主回来？”
萧辞沉默片刻，淡淡道：“不必。”
他转身下楼，玄色的衣袍在风中轻轻摆动。
只是不知为何，方才那一幕总在眼前挥之不去——那个总是见了他就紧张的小表妹，在那个草原王子面前，笑得格外灿烂。
而此时的姜妙言，正被晚棠絮絮叨叨地数落：
“郡主您又乱跑！要是冲撞了贵人可怎么好？”
姜妙言吐了吐舌头，从怀里掏出那包奶酥，献宝似的递给晚棠：“尝尝，草原的点心，可好吃了。”
晚棠无奈地接过，看着她欢快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这位小郡主，怕是又要惹出什么风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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